当日,金氏便请了谢守信过来用饭,两人关着门说了好一会儿话。
待谢守信离开时,已是金乌西坠。
他惯例去了周姨娘的院子,等到了院门口却迟疑了。
“二房的女孩儿竟都要成了睁眼瞎子不成?”
又是一贯直接凌厉的问话,谢守信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温柔顺从那一天起就消失殆尽了。
他知道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不说谢家,便是东京府任何平民百姓得女儿,但凡家中有些余钱,也是要送去学堂念几天书,识几个字的。
更何况,是他的女儿。
所谓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过是他的借口,他只是心中郁着一口气罢了,那人也清楚得很。
他谢守信动不了别人,只能迁怒于自己的孩子,何等的可悲,何等的可叹。
那个罪魁祸首已然不在了,只怕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倒是干净痛快。
可他却走不出来了,路已经被走死了,纵使错了,也只能继续。
若是庭兄还活着,见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只怕也是要嗤之以鼻的。
这其中的道理,他也都晓得,又不是三岁小儿了。
只是……只是…
“只是我不甘心啊……”,谢守信背手绕步回了书房。
“罢了罢了,便随了她去吧,只是……”只是再等等吧,他还是绕不来啊。
谢守信摇着头躲在书房里酩酊大醉一场,嘴里胡乱的喊着故人的名字,等到周管事进来时,谢守信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周管事见惯了老爷这副模样,和平常一般叫人进来伺候谢守信梳洗,自个儿合衣蹲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望着天,过了一会儿又用衣摆擦起了眼睛。
等到了第二天,就没事了,就没事了。
“姨娘且去歇息吧,老爷怕是不会来了。”绿萝端着盏油灯劝着。
周姨娘摇摇头,她半靠在门边,染的嫣红的指甲来回在雕花板上刮着。
“你忙去吧,我再等等老爷,他必是要来的。”
周姨娘口气笃定,绿萝见状也只好作罢,不再相劝。
“您要是站累了,就先进来歇歇吧”,绿萝算着这位站这儿也得有小半时辰了。
她把油灯留给周姨娘,自己摸着黑回了房里,除了老爷过来,她们夜里是从不点蜡烛的。
各院的份例都有数,别看周姨娘得宠,可老爷也不会多给她什么,说是怕乱了尊卑。
叫她说,这周姨娘也就是面上光鲜,每月手里的银钱不凑手,姨娘又是个面团性子,两个孩子的月钱箱笼都叫乳母捏在手里,真是白担了名在。
掀开帘子,又吹过一阵冷风,绿萝打了个冷战,她双臂环胸小跑着进了屋,赶忙往榻上一瞧。
幸好六姑娘只是瘪了瘪嘴,还不曾醒来,绿萝拍着六姑娘的被子,自己合衣睡在了榻边。
睡前还嘀咕着六姑娘的乳母,怨她躲懒回家去了,倒要她在这儿守着。
绿萝又想起还等着的周姨娘,心道:老爷怕是不会来了,她且等着去吧,只是待会儿莫要再叫她起来要水就是。
第二日,金氏起了个大早,打理家事,诵经焚香又抄写佛经,做完这些后,也才将将拂晓。
梳头娘用刨花水给金氏梳了个雾髻,上头斜插着一把牙白的发梳,描眉施粉,又换上新熏过的藕色玉兰花褙子,半靠在茶案边品茶。
只那对眉毛舒展不起来,仍紧紧锁在一处。
“她病了?这倒怪哉。”
金氏捧着茶盏,用那染了丹蔻的鲜红指甲拨弄着茶盘里的水珠,连眉毛都没抬起来一下。
说话的婆子,头仍埋的低低的,大气不敢出一声。
屋内放着冰,清凉的寒气一阵阵的冒过来,张婆子却更觉难受,黄豆大小的汗珠不住的淌着,生怕说错了话,惹恼了太太。
那陈二家的,不就是在太太这里说错了话,一家子都被送到庄子上了。
这可不是东京府,谁知道老爷什么时候回京,到时候那庄子不就全卖了,还能指望主子惦记起把他们也带上不成?
别做梦嘞!
“回太太的话,姨娘身边的绿萝说是夜里害了风,今儿早起就烧起来了,吃了半碗姜茶也不见好,这才来求太太给寻个郎中……”
金氏仍不以为意,她头也不太抬:“她如今倒金贵起来了,往日跟着我的时候也没见她这般娇贵,可见是个不会享福的。”
“荔溪不比东京府,买来的人不好调教,这才少拨了几个人给她,怎么?她这是不满意了?”
张婆子一时不好接话,她晓得这是太太不待见周姨娘呢,那里的下人何止是少,满打满算也才三、四个人真正能用。
会说官话的就更少了,一个绿萝,一个她,如何够?
至于少爷那里,就更比不得了,那些小蹄子只听那乳母的话,半点不把周姨娘放在眼里,
张婆子又左右为难起来。
金氏见张婆子不说话,把丹蔻上的水珠一弹:“倒不是我怠慢她,如今正值恶五,家里要做法师,哪里去寻郎中给她,仔细起了冲撞,且叫她等等吧,怎么也得等几日到端月才行。”
张婆子嘴里抖动了几下,又把话吞了回去。
等到端月还得十好几天呢,如何等得,可这话却不能对太太说。
张婆子只好灰溜溜的缩了回去,只盼着周姨娘命大,自个儿好起来。
待张婆子走了后,金氏把茶盏一推,也没了喝茶的兴致。
对陈妈妈抱怨道:“她倒是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