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孙正孙大郎来说,这个夏天真的是一个漫长的夏天。
从前他希望夏天漫长一些,足可以将他囤的粮食消化完,以便到了秋天新粮上市,粮价下跌。
今年他觉得夏天太过漫长,是因为粮食的价格悬而不定,他一想卖粮,粮价就下跌,只囤不出,已经快要到了极限。
可是运往扬州城的粮食,却连绵不绝,每当孙正觉得自己已经吃尽的时候,却又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些,连绵不绝,令人头痛。
但这是最后的筹码了,自从私钱被禁,铜矿被查以来,孙家今年的收益便指望这粮食。
囤积的粮食,要在今年秋收之前高价出售,否则除非今年秋收大减产,就算本地粮食减产了,可是外地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局面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
他忽然想到一年多前,来到扬州的那个年轻人,便是他捅破了私钱的窗户纸,虽然当时上面也没有出什么事。
但随着柳元祈的到来,彻底暂停了私钱的铸造,这是孙家近年来一块重要的收入来源。
接下来是粮食的赌局,宋城不好好做他的赌坊生意,为何要来跟粮食过不去?他到底想做什么?
一桩桩一件件,这时候他才明白,似乎都是冲着他孙家而来吗?
树大招风,孙家在扬州的这块牌子,是要收敛收敛了。
他站起身来,看见他两个弟弟走了进来,老二穿着一身白底暗金万字纹滚边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老三穿着一身深青色胡装,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羊皮靴子。
老三一进来便嚷嚷道,“照我说,就把存的铜料都卖了,换成粮食跟他拼去。”
“铜料不能动,最近是用不上,但后面还有机会。”孙正说道,“我已经准备卖掉几个铺子,有几处铺子明面上不在孙家,动一下不会让人看出来。”
“我已经派人去整理北槐树庄的仓库,陈粮暂时先放到临时谷仓里去,后面进的粮食可以先放那里去。”孙二郎说道,“不用慌,我已经摸了宋城的底,他也基本快到道。
他想起宋城初来扬州城的情形来,那时候正是神龙政变刚过去没多久,朝野上下一片混乱,扬州城虽然远离京城,但多少还是会受到一些波及。
曾经巴结张昌宗兄弟的杨再思,突然被外放了扬州府的长史,在扬州城中,遇到了开赌坊的宋城。
可能一时心气不顺,宋城又是眼看着无根无基的一个人,就想拿宋城开刀,没想到以为是团棉花,碰上才发现是块石头。
但只是碰了一下,杨长史便及时收了手,此后便不知如何,宋城的葫芦肆便稳稳地开了下来,杨令,进爵郑国公,彻底坐实了两脚野狐的名声。
自此以后,扬州城里再没有人敢轻易地动葫芦肆,宋城虽说在扬州城里并无根基,但众人皆不敢再小觑了他,而他做生意倒也八面玲珑,这便在扬州城中立下足来。
“我知道他背后有人,可是任谁来了,也不能认输,粮食是我们孙家起家的根本,不能丢。”老三说道。
孙正叹了口气,他身为孙家一族之长,自小就承担着延续孙家财富的重任,怎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更重要的是,在历次斗争中,孙家都紧紧地站在了正确的那一面。
这一次,那边是正确的?
孙二郎可以只算计台面账本,孙三郎可以永远仗势而为,而他作为孙家大郎,这些是他必须要想清楚的问题。
木桃正在前往刘家庄的路上,宋城不放心,周围布置了好几个人手暗线,唯恐木桃出了什么差错。
木桃说,“是你出面,孙家又不会察觉到我,我独自去就行了,你派的人太多,反而引人注目。”
“去年你们追那私钱的时候,刘家便露过面了,虽然你们面上没有往来,但刘家庄毕竟是背面一个产粮大庄,你觉得孙家会不注意?”宋城说道。
木桃想想只好答应了,而且再三保证,她绝对不会和运粮队伍一起走,宋城才同意她亲去刘家庄。
再去刘家庄,她没有走水路,这次直接从陆路过去,虽然慢些,但不绕路,基本也差不多,她还很想绕去吴家庄看看吴雪儿,但想想这次时间紧迫还是算了。
约摸大半天,她便到了刘家庄,她扮作探亲的女眷,坐了一辆马车,只随身带了一个清儿和一个樱桃。
难得出来,清儿像出了笼的鸟儿一样,东张西望。
山野的草木丛林,路边的村庄稻田,皆是陌生又新奇的景色。
“外面好玩吗?”木桃问道。
“好玩,自从四岁进了木府,我还没有出来过,就连木府都很少出来。”清儿说道。
木桃忽然有些歉意,从前因着清儿小,她不太愿意带她出来,都带着元儿出来。
“村里有什么好的呀。”樱桃说道,“你是已经忘记了,村里头缺衣少食,哪里有木府好。”
“你是享惯了自由,便不觉得自由的珍贵。”木桃笑着对樱桃道,又转头跟清儿说,“都怨我从前想不到那么周到,以后我常带你出来。”
“怎么能怨大娘。”清儿连忙说,“宋儿姐姐就常说,我们是前世的福分能跟着大娘。”
樱桃叹道,“可惜我没有这个福分。”
木桃笑道,“人生的际遇皆是命定,要相信自己所经历的,都是独一无二且有用的,我们早一点遇见和晚一点遇见,都有他的意义。”
樱桃说,“难怪我姐姐常说,不要看大娘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