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扬州城被木桃搅得一片天翻地覆的时候,远在万里之外的边关重镇伊逻卢城里,木五郎正在准备卖出最后一批货物。
伊逻卢城是古龟兹国的故都,和其他西域重镇一样,矗立在一片荒漠之中,虽然四周皆有高大壮丽的城墙,但城中几乎都是低矮简陋的民居。
粟特人,汉人往来其中,他们用骆驼走出了一条举世闻名的丝绸之路,茶叶,丝绸,瓷器,马匹,珠宝源源不断地从中原运到西域或从西域运到中原。
他们不在乎旅途的艰辛,不在乎住宿的简陋,只要能赚到钱,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此时城中,一间暗室之中,木五郎正坐在桌前,与一个二十多岁的粟特人谈判。
“我与你叔叔已是多年的老友,这个价格当真已经很低了,你把定金交下来,明天晚上我就让我女婿将货送到石头滩。”木五郎说道。
那年轻商人思索片刻,点头道,“我叔叔也是因为与木五郎您多年合作,才放心让我独自前来,既然木五郎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那就按这个价格吧,只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又说道,“我想请木五郎帮我将这批货运到。”
木五郎很吃惊,“这是不可能的,与你叔父交货都是在石头滩,其他卖家也是这样。”
“我听闻木五郎年轻时,曾带领商队过木扎尔特河,翻越天山,到如今连往城外都不行了吗?”那年轻人说道。
木五郎为难一笑,“今时不比当日,我老啦,我女儿长大了,我可能还快要有孙子了,我走不了啦,你也知道倘若我送出城去,这批货就不是这个价了。”
那年轻人看无法再从木五郎这得到更多的让步,也只好同意了,他与木五郎签了契约,付了定金,便转身离去。
“玖郎还没有回来吗?”木五郎问道。
一旁的年轻随从正是吴掌柜家的三郎,是木五郎看着长大的,如今也能跟着木五郎走西域了,他回道,“还没有。”
木五郎点点头,赵玖一向稳妥谨慎,在扬州城便已能将各方面的关系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过去办个小小的通关手续,一定不会有什么差错,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正在这时,忽然前面院门又响了起来,看来是赵玖回来了。
木五郎站起身正要往外走,忽然吴三冲进来说,“是官府的人?”
这是什么情况?情急之下,木五郎习惯性地将刚才签的那份协议收入贴身处,迎出门去。
“有人举报说,这里有人通敌。”为首的军士说道。
“这是诬陷,我木五郎多年行商,怎么会突然通敌?”木五郎大声说道。
可是容不得他多辩解,木五郎便和吴三被抓了起来,连同院子里的其他人,全部被带走了,院子也被翻了个底朝天。
就在这时,另有一人躲在旁边的墙角后,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便是赵玖从前带在身边的那个小厮,林冲,这名字还是木桃给取的。
一刻钟前,他刚和赵玖分手,让他把一封书信送来给木五郎,可是刚到院门前,就听到了院中不同寻常的动静。
他吓得双腿发抖,好容易等那些人全都走了他才敢从藏身的地方跑了出来,他要赶紧去找玖郎。
玖郎将书信给他的时候也有些奇怪,他跟着玖郎去关所办通关文件,可不知怎么,玖郎进去后很久才出来,出来后便交给他两封信让他交给木五郎。
难道郎君被抓是跟玖郎相关?
他强忍着惧意又往关所而去,他有一种预感,玖郎此时已经不在那里了,可是他别无他法。
穿过低矮的房屋,走到城北高大的关所,他没有敢直接进去打听,而是在旁边等了很久,碰到了一个之前从长安一起到此的客商,向他询问有没有看到赵玖。
得到的答案果然是没有看见。
他仔细回想,赵玖出来给他的信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绯红色官袍的人,看起来不是关所里普通的官员。
林冲在关所外面一连等了许多日,没有再看到赵玖的踪迹,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木五郎,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集市中有传言说他因通敌被官府抓了。
可是林冲不过是个小小的随从,什么都打听不到,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他流落街头,一边找不到主人,一边归途漫漫也回不了家,只能靠给人背货打零工为生,边关的冬天来的特别的早,中午可能穿着一件单衣还好,但早晚就要冻得瑟瑟发抖了。
冬天到了,也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回长安,只能滞留在这里,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再回去了。
他不敢去找从前认识的客商,怕被认出来是木家的,最后到底找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好心客商,只说自己与主家走散,才被收留了下来。
南望故乡,何日能归。
此时,扬州城也来了一位颠离坎坷的归人。
宋城终于回来了,带着那四千石的粮食,他到葫芦肆的时候刚好是秋分的当日,附近的农田已经开始了陆陆续续的秋收。
木桃见到宋城的时候,差点惊呼起来,但随即她闭上了嘴巴,饶是如此,床上的宋城也隐约听到了动静,睁开了眼睛。
“我已经好多了。”宋城说,“要不我也回不来。”
只见宋城的头上还包着厚厚的纱布,看来受伤十分严重。
“这是怎么伤的?”木桃说道。
“从悬崖跳下去,不小心伤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