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宜是平生第一次来皇宫,但见那庄严气派的声势,厚重的宫腔,森严的铠甲兵,压抑得叫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不过卢玠身为卢贤王的世子,到底是出入大场面的人,进皇宫早就轻车熟路,一入朱门一直有人牵引服侍。沈曦宜处处谨言慎行,生怕在这深似海的宫中失了尺寸,倒惹人笑话。
卢玠摘下长身斗篷,握着她略略发凉的手,“卿很紧张吗?”
沈曦宜猛然见听到他这般温存地称谓她,心里很是受用,呲了一下牙,“有那么一点。”
沈曦宜顺势低下头,本想以卢玠会说几句好话温暖她一下,没想到对方波澜不惊,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后面还有你更紧张的呢。”
“你?”沈曦宜一脸茫然。
随即他含笑。他腰间的玉佩流苏还挂在沈曦宜衣角一点点,随即一片冬日里的雪花吹在她的头上,瞬间融化在体温里。
怦然,绯红,还有淡淡的属于雪花的纯香。
卢玠什么时候也这样不正经了……沈曦宜心里一阵咬牙切齿,猛然间看见远处几个探头探脑的人,似乎也是宫人,还有几个身着锦衣玉服的王爷也看见了。
她想冷静一下,见到那些达官贵人就烦,况且她现在还不想跟卢玠成双成对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只得低声道:“玄度,你自己去应付他们吧,我又不认识,见面很尴尬。”
她是真不想跟这些王公贵族打交道,这次来得本来就徒然,而且她又不认识这些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卢玠却觉得很扫兴,欸然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些也真是麻烦。你就在此时等着我,一会儿我与你一同进去。”
沈曦宜忙不迭地说道:“当然。你快去吧,我等着你。”
他见沈曦宜这副恨不得的模样,有些犹豫地道:“其实我叫沧溟把他们直接轰走也未尝不可,只是到了皇宫脚下,咱么还是谦卑点。”
沈曦宜翻了个白眼,直直把他推过去了。——这当口,她可不想有任何差错。
沈曦宜自己靠在马车边远远望着卢玠的身影,忽然有一清脆的男声问:“姑娘要喝水吗?”
沈曦宜正忙着眺望,下意识说道:“不了。”转头觉得不对劲儿,却蓦然看见一个清秀男子的脸。
那个人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身穿水墨色长衣,头上还带着一个宝蓝色的头巾纱帽。面孔清秀极了,一身的书生气质。就是手里没拿着扇子,而是马鞭。
这不是冯濂吗?
她以前见过冯濂,绝对不会认错。沈曦宜有点惊喜,“怎么是你?”
冯濂十分高兴地微笑,不失礼节,“沈小姐还记我!我跟了世子和小姐一路了,小姐怎么现在才看出我来?”
沈曦宜不好意思道:“真是对不住。马车里帘幕太厚,我心绪又乱,一时竟没注意到你……诶,你怎么也来了?”
当年他在温泉行宫门口西东奔西藏地吹笛子,就是期望着有朝一日有位贵人能捞了他去,不想一朝居然还真被名声显赫的世子捞到了,自此便一心一意地跟着世子。
冯濂轻笑道:“小生这回是做书童来着。”说着转身拍了拍身后书箱里的三大摞书本,“皇后娘娘生来爱礼佛,这是世子叫小生为皇后娘娘手抄的《金刚经》,这不特意前来送与皇后娘娘。”
沈曦宜“哦”了一声,心想原来卢玠的长姐喜欢礼佛,礼佛之人都清净淡薄,看来自己一会儿要表现得端庄稳重一点,才能更得人家的喜爱。
冯濂仿佛看出沈曦宜的紧张,凑近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甘莓递给她,轻声道:“姑娘渴了吧?这是小生家乡的梅子,姑娘尝尝怎么样?”
“多谢。”沈曦宜以笑致意,接过那枚甘莓。冯濂今日黑发束得高高的,阳光下直耀眼,仿佛还特意摸了头油,比之前些日子落魄的穷书生,不知要体面了多少倍。
怪不得冯濂视卢玠为救命恩人,这知遇之恩,恐怕也够他报上一阵子的了。
“那帮人见着世子就缠着,一个个地巴不得跟世子套近乎呢,”他也循着沈曦宜的目光远向不远处的卢玠,“世子身居庙堂之高,必定责任更大些,姑娘耐心等待片刻便是。”
“我倒宁愿他能跟我处江湖之远。”沈曦宜叹了口气,冯濂的梅子含在嘴里酸酸的甜甜的,叫人甚是清爽,心里对冯濂这个人也多了几分好感。
“你不是着急进京赶考吗?”沈曦宜忽然想起他之前的事,“如今你整日跟在世子爷身边,可怎么安心读书?”
冯濂一愣,倒没想到沈曦宜会忽然问起这件事,低着头道:“小姐说的哪里话,能跟在世子身边,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岂不是辛辛苦苦寒窗苦读强多了?小生那一日若是干得好了,世子大发隆恩,给小生一个小官做做,一步登天……小生再也不愿回去读书、受人白眼了。”
沈曦宜略一惊讶,想不到冯濂这家伙看样子老实,内心却打得这样的主意。
从前她还以为他是个怀才不遇的读书人,把书本看得比什么都重,如今看来,倒是从前理解错了。不过人各有志,他这样说,沈曦宜倒也哑口无言。
这是……她不禁想起卢玠这个人,那是我行我素、高雅不可攀,座下巴结奉承之人更是数不胜数,像冯濂这种想要一步登天的读书人一抓一大把,恐怕他早腻歪了。
恐怕冯濂当一辈子书童也不见得有什么出息。沈曦宜想劝他还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