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了想,夏潇走出了房门,片刻后端了一杯清水放在床头柜上。
做完这些,夏潇就打算去客厅的沙发上将就一晚,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脚下顿了顿。
她心中思虑着:林苏柏拜托我留下来照顾段南城,该不会这家伙喝了酒后实在不安分吧?但现在他正老老实实地在睡觉,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可是,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林苏柏干嘛不放心?
夏潇叹了口气,好吧,敢作敢当。
于是她搬了条毛毯,就着段南城房间里的沙发,蜷着躺了下来。
房间里又暗又静,夏潇累极了,很快就睡着了。
但总归是在陌生的地方,夏潇睡不安稳,天刚破晓,她就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床上的人还熟睡着,房间里还是如她睡前那般宁静。窗外蒙蒙亮的光照进来,不知什么鸟的叫声也阵阵地随着窗缝漏进来。
这种不踏实,让她想起了她要赶着回家奔丧的那个夜晚。
那是她人生中最慌乱无助的一天。
那段时间她在在山里拍戏,蚊虫叮咬,缺水断电,生活条件很清苦。
但夏潇跟着剧组,毫不抱怨,导演也对这个敬业认真的年轻演员赞赏有加。
那次她演的是大山里的留守儿童,从小为了让父母引以为傲,努力读书,就为了能让父母在回来看她一次的时候夸自己一下,即使她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因此她努力到几乎不近人情,邻里都说这个小姑娘内向而自闭。
却在有一天,她接到了一个噩耗。她的父母,在返乡的路上因为严重车祸而丧生了。
一个在海上长年累月摇桨的船员,她盼着陆地出现在她的地平线里,只要看见一点点角落或者一丝丝灯塔的光亮,她就知道活着是有希望的。
如今突然告诉她,没有陆地,这是一艘永不会靠岸的船,她所等待的,永远不回来了。她努力过的,再也不会有人回来检阅。
她失去了她的至亲,从此以后她真正的孤苦无依。
演这场戏的时候,夏潇哭得撕心裂肺,哭到最后她剧烈地咳起来,好似要将自己的心肝都咳出来那般。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导演喊停后,夏潇仍不住地抹眼泪。
她只是演着演着,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如果有一天……她不愿再往下想。
不可能的,她已经这样努力赚钱了,母亲会没事的。
这是夏潇在剧组里的最后一场戏,傍晚她就和其他剧组的人一起回城镇。
这一个月里,因为信号不好,她鲜少能和父母联系,因此一下了山,她就立刻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才被人接起。
她听见父亲沧桑的声音,恍若从遥远的地方飘来:“潇潇,你听我说——”
那一天是她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世间的所有一切顷刻间都没有了意义,银行卡里的数字,一本比一本更厚一点的剧本,新闻里一段正面评价……全都化为灰烬。
她肿着双眼,眼眶抽痛,再流不出一滴眼泪。
夏潇几近疯狂地,拜托着剧组的其他人能再捎她一路,送她去机场、去车站,送她去任何一个她能回家的地方。
父亲说:“你妈妈她,实在太痛苦了。”
夏潇也曾想到,治疗的这条路上,母亲会很难受,她总是劝着母亲,你再坚持一会,再咬牙坚持一会。
却没想到母亲面上看起来总是轻轻松松,原只是为了宽慰她。母亲在夜里痛得翻来覆去,因为药物的不良反应,她脱发、口腔溃疡,痛得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去。
父亲说:“所以她、她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们只想着留母亲更长一段时间,却未能对母亲的痛苦感同身受。
夏潇后悔了,如果早知这就是最后的一段时间,她一定不会丢下母亲。但如果她陪着母亲,拿什么支撑这个家庭……
父亲最后说:“你妈妈明早出殡,这段时间一直联系不上你,要是你赶得及,过来送她最后一程。”
夏潇在飞机场的候机大厅里狂奔,行李散落一路,催促她登机的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她无暇顾及,一路奔向登机口。
可还是晚了,就在一分钟前,停止了登机。
飞机还停在廊桥边,但夏潇却不能登机。
喉咙里梗着一口腥气,夏潇不住地重复着:“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上去,我一定要回去啊……”
在夏潇的哀求中,飞机还是离开了廊桥,开向了跑道。
大概误机误到这样悲痛欲绝的人不多,地勤人员很同情她,于是建议她:“小姐,要不我帮你改签吧。”
夏潇抓住一条救命稻草,满怀希冀地点头。
可是地勤人员点了几下手机,却只能抱歉地告诉她,没有可以改签的机票了。
夏潇不死心:“转机呢?”
地勤人员为难地摇了摇头:“都没有了。”
最后夏潇游荡着,宛若一条游魂走出机场的门。
她只能改签第二天,但父亲说母亲明天出殡,改签之后她依旧赶不上见母亲最后一面。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赶不上飞机,为什么刚刚在路上她要耽搁了呢。
机场对面,远远的,点点路灯,余下一片漆黑。
机场这边,一辆辆车来来去去,送客接人,都是已经团圆或是在前往团圆的路上。
可是她呢,为什么不能回去,为什么要让她失去她的母亲……
车——
夏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