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昕被幽禁兰因寺后,徐王两族的争斗正式拉开帷幕。
王氏族人与徐氏门生相互倾轧,泰初帝居然放任不管。偶有闹到皇帝面前的,也不过是和稀泥了事。
徐晶看出皇帝这是要对两族下手,现在的放任,不过是为了将来铲除得更彻底。可是王氏因为元昕的缘故,疯了一样死咬不放,徐氏也不得不应战。
这正好合了元晗的心思。两族成为死敌,只差一个伤筋动骨的契机。
这个契机来的很快。
京城冬天很冷,冬月便开始下雪。自上次与薛绍去过一次东市后,元晗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自来有“东贵西富”的说法,东市中经常看见甚是贵重的物件,水头极好的翡翠,巴掌大的暖玉,半人高的红珊瑚之流。西市则是更多稀奇的物什,南洋来的香水,西域的绒毯,还有亮晶晶的钻石,琳琅满目。
相比于东市,元晗更喜欢放衙后来西市品一盏葡萄酒,带些新奇的小东西回去送给张疏桐和梁辰。下雪后,与陆雨梁玉几人喝几杯烫的热热的酒,简直是人间美事。
刘霞每日放衙后早早回家,还被陆雨几人调侃“夫管严”。刘霞也不恼,只是笑着对几人说:“待你们成亲之后便知道了。”
陆雨还没订亲,梁玉的婚期定在了年前,娶的是自家表弟,时常被梁主夫叫回家里准备婚事。所以和元晗出门喝酒的,便只有陆雨和王倩。
这日三人从翰林院官署出来,一路行一路商议去哪家酒肆,只看见刘霞的马车停在门口。
陆雨笑道:“绮文不是每日早早回家的么?今日是怎么了,莫不是与家里的夫婿拌了嘴,要跟我们去借酒浇愁?”
刘霞没有像平日里笑对陆雨的调侃,反而面色凝重:“殿下可有清静之所,臣有事禀告。”
见她这样,几人都认识到事情的重要,王倩提议道:“西市人多眼杂,绮文有要事不若去东市吧。”
东市的酒肆为这些有事需要密谈,不想惹人注意的官员们考虑得非常周到。马车直接驶进后院,雅间之间相隔甚远,很难有被探听到的可能。
几人陆续下车,刘霞落在最后,却是从车上牵下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皮肤黝黑粗糙,脸色蜡黄,一看便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见几人看过来,孩子躲在刘霞身后,不敢出来。
“这是?”
“这个孩子前日夜里冻僵在我家门前,我让正夫将他带入府中,救了过来。三娃,这位是你要找的大官,把你父母兄姐的事情都说出来。”
三娃一听“大官”,立即从刘霞身后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又“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求大人救救我母亲和姐姐,求大人救救我母亲和姐姐。”
元晗被唬了一跳,怕他太用力把脑子磕坏了,忙让刘霞扶他起来,又倒了杯热茶给他:“你母亲和姐姐怎么了,你慢慢说。”
三娃捧着杯子小心喝了一口,答道:“我是丹州陵裕县大柳树村人,我大姐是泰初十八年秀才。半年前,有位大官看上了我家里的地,要修个庄子。我母亲不愿意卖,她们就找个理由革了我大姐的功名,抓了我母亲和二姐三姐去做苦役,我父亲告到县里,县令大人不管。父亲又带着我们去州里告状,半路上病死了。大哥熬不过杀威棒也死了,可是州里的大人们也不管。我大姐的同窗让我们上京告御状,我和我二哥便来了。”
一大通说完,事情是清楚了,可是关键的事情一样都没说到。比如要占她们家田地的人究竟是谁?县里州里的官员为什么不管?上告的状纸何在?
元晗问三娃,他只会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刚才说话清晰,看来是有人教的。
“他不是说他二哥也来了吗?”
刘霞的表情有些伤感:“他冻僵在我门前,他二哥在一座破庙里,我去的时候已经冻死了。”
“你二哥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三娃眼睛一亮:“有。”然后从胸口摸出一个皱巴巴的香囊,从里面小心地取出一个叠的极小的方块。
元晗展开,是一张又脆又薄的纸,看上去只要动作大一点就会被扯碎。纸上写的内容,赫然是一纸诉状。
诉状是三娃的大姐,一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所写。她在诉状中自述是丹州陵裕县大柳树村人士,姓周,名宝金,泰初十八年秀才,状告陵裕县陈家陈碧,强占民田。后面和三娃说的差不多,她自己被下狱,母亲妹妹被强征劳役。并没有提到父亲与弟弟们,想来是不知道后面的事情。
看上去是民间纠纷引发的官场黑暗,但也不至于让刘霞把人带到元晗这里来,定是有些其他缘故。
“这个陈碧我不知道,但是丹州户曹陈焕我却是知道的。”王倩开口道。
众人的目光都投过去。
“我从青州进京赶考,路过丹州,借宿在平辽县的一户人家,听她们提起过。”
青州与丹州毗邻,北上进京的确会经过丹州北部。
“陈焕此人分管丹州籍账婚姻田宅等事,凡有上报添丁授田,必要索取好处,民怨颇大。”
大周按人丁授田,添丁进口意味着家中田地的增加。户籍是官府认可的身份,必须要落实,也就是陈焕索要好处的倚仗。
“丹州的司马长史还有刺史,都不管的吗?”
“我正要说到这。陈焕若是没有背景,也不敢如此搜刮。她有个嫡亲的哥哥,嫁给了徐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