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娘,给你放盒子里了啊。”李子衿付完钱撒腿就跑。
平日里,小师妹吃一碗面也要二十文。
他总是看着她吃,好像只要看着师妹吃饭,自己便不知不觉间饱了。
今日两碗面,怎么可能才三十文。
数目不对。
李子衿自然知晓,是那心地善良的宋大娘看他与小师妹年纪尚浅,总来照顾她生意,穿着打扮又不像多么有钱的人家。便总是会无声无息地替少年少女抹去面钱的零头。
所以啊,当李子衿知道这件事以后,便每次都会按本来的价格,往钱盒子里多放上一些铜钱。
数目既不会大得离谱,又能够让那个大娘面摊收获不小,甚至为了万无一失,李子衿还找那位飞雪客栈的柴老爷,特意换上了郑国面额最小的铜钱。
那个累得皮肤黝黑,衰老得过早的宋大娘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好嘞。”
只是她今日不知着了什么魔,突然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来,看见那个身后背剑的青衫少年,像只兔子一样跑得飞快,眨眼间便没了人影。
妇人一头雾水,转身继续替客人煮面。
————
再过个把月时日,便会迎来春节了。
所以金淮城的市集比以往要热闹许多。
新春贺岁需要辞旧迎新、拜神祭祖、驱邪攘灾,家家户户都需要提早准备,开始置办年货,早早地购入春节时需要用到的各色物件。
各种食物如鸡鸭鱼肉、茶酒油酱、南北炒货、糖饵果品。
各种物件如爆竹、香蜡、年画、红纸、白糖等等。
一袭青衫的少年剑客,一位头别玉簪的白衣少女,一个小小年纪,便手生老茧、皮肤黝黑的小男孩。
三人并肩而行,行走于这座边陲之地的市集之上,看着来来往往忙里忙外的小商小贩,那个头别玉簪的白衣少女忽然开口问道“师兄师兄,你说他们忙成这样,究竟能赚多少银子啊?”
李子衿想了想后回答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每年春节前,这些商贩、店家们都能大赚一笔,可是若要细算一年到头的总账,其实也不是每个商贩、店家都能赚得钵满盆满的。这个世上,大多数人其实还是只能温饱,为赚得一处栖身之所奔波流浪,四方漂泊。甚至还有一些人,连基本的生存都成问题,只为求个温饱,便已用尽全力了。”
这世道不算好。李子衿默默看着众生百态,心中有个愿景。
一个可笑、荒诞、难以实现的愿景。
少女红韶哦了一声,忽然又问道“那,宋大娘也是这样么?”
夹在二人中间的那个黝黑男孩杨二狗听闻此言,瞬间愣了愣,随后低下头,随意找了个由头,转头就向回跑,是想替娘亲分担一些去了。
“诶,二狗,还没给你买糖人儿呢,怎么跑了?”那个白衣少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无形之中已经在杨二狗心上扎了一刀,此刻满脸疑惑地看着杨二狗在人群中往回跑的身影。
李子衿这次没有挼少女的脑袋,而是将手轻放在她头顶,说道“红韶,面摊挣不了几个钱,堪堪够宋大娘和二狗饱腹而已。”
接下来便是二人一起安静。
人山人海,刚涌上少女心头的暖意瞬间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她站在风中,凝望逐渐远去的杨二狗。
男孩真像个追风少年。
李子衿斜瞥小师妹一眼,方才他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
只是一半,已经足够冰冷残忍。
他怎么忍心,再对不谙世事的小师妹,说出另一半?
他不愿说世人熙熙攘攘,碌碌忙忙,慌慌张张,只为图碎银几两。
却又偏偏被碎银几两,压断无数人的脊梁。
李子衿,不愿让小师妹领略如今这个世道的残忍。
残酷的真相,只需要自己清楚就好。
小师妹是精魅出身又怎样。
红韶那么单纯的姑娘,难道不值得他替她编织一个美丽温暖的“梦”吗?
恰恰因她是精魅出身,什么都不懂,如此才好。
因为懵懂无知。
所以可以不用经历人间百态、众生疾苦。
因为懵懂无知。
可以只吹温柔的风。
因为懵懂无知。
可以不吃苦,只吃糖。
因为懵懂无知啊。
才可以在他的保护下,不见剑影刀光,
少年有一把伞,能替小师妹阻挡雨雪风霜,只留下雨后的彩虹和春日的阳光。
回想起以前。
剑开天门,飞升而去的老头子。
承影剑。
太平郡郡守府的老爷、夫人。
武夫宋景山。
梁敬、赵长青、唐吟、谢于锋、苏斛。
不夜山藏书楼内,不愿向自己透露姓名的赤足老人······
曾经,许多人都站在少年身旁,替他撑伞,遮风挡雨。
如今的少年,也成为了替他人撑伞,替他人遮风挡雨的人。
————
杨二狗气喘吁吁地跑回面摊之时,天色已经极晚,城里的人大多数都聚集到金淮城中最热闹的市集去了。
大人置办年货,孩子们便陪着长辈逛街,看见喜欢的吃食,家境优渥的,多半顺手就给孩子买了。家境贫寒的,约莫是孩子哭闹一番,要么买了吃食,自己喜悦,父母揪心。要么是哭闹也无用,孩子郁闷,父母揪心。
不在于那一串糖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