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沈坊主这样的人做朋友,会很累,柴某可能做不太来。”中年掌柜言下之意,是要归还这份对于自己来说难能可贵的赠礼了。
“连敛财杯都不要?”沈修永没有解释什么,反而一直试探这位郑国财神爷的底线。
中年掌柜淡然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他不相信沈修永,更不想跟此人“同流合污”。
中年掌柜身为金淮书铺那位老人的朋友,已经无可避免地站在了李子衿那一边。
而身旁同为折花楼楼主和考榆坊坊主沈修永,如果真要对李子衿下手,柴老爷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
站在这样敏感的立场之下,这位郑国财神爷不可以收下这份礼物。
这可不同于那头笑面虎童寺登门提问,送给自己香火箔。
手上这只敛财杯,较之那枚香火箔,可要烫手多了。
事已至此,便由不得沈修永不将事实全盘托出了。
他轻轻推开柴老爷的手,解释道“沈某与李子衿,是友非敌。于飞雪客栈和金淮书铺,同样如此。我送给他的东西,的确是一份礼物。”
柴老爷问道“什么样的礼物?”
沈修永笑答“一颗人头。”
“谁的人头?”中年掌柜的脸色有些难看。
“缉拿衙追凶使,郑国兵部尚书之子,乔宏邈的人头。”言语之间,沈修永镇定自若,仿佛只是除掉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乡野村夫,而非是一位兵部尚书的少爷一般。
“那你这也算是礼物?一份把你口中的‘朋友’推到火坑里,好让他被半个郑国追杀的礼物?”柴老爷心思急转,已经在考虑要如何送李子衿出城了。
乔府那边,在金淮城有不少耳目,地网炼气士和武夫,也在那位小乔大人赴任缉拿司追凶使以后,陆陆续续潜入金淮城,伪装身份,伺机而动。
那位折花楼的楼主,看见身旁的柴老爷脸色阴沉,捧腹大笑道“我当柴老爷多么心思缜密呢,看来哪怕是做了这么多年的掌柜,一样马虎得很嘛!”
而那位飞雪客栈的掌柜,已经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死死盯着身旁的俊美男子,希望从他的眼睛里,找寻自己想要的答案。
看着神情如此严肃的郑国财神爷,沈修永稍稍克制了几分,细细解释道“沈某虽不算什么高瞻远瞩之辈,做事也远未及滴水不漏的水平,可也知道,何谓‘有始有终’,乔宏邈被刺杀一案,已有凶手,稍晚些,便会被捕。李子衿定然平安无事,请柴老爷放宽心。”
柴老爷将信将疑,又问道“你如此有把握,确定乔府那边不会怀疑到李子衿头上?毕竟他初来乍到之时,在花间集跟乔宏邈有过过节,当时在场可有不少人亲眼目睹。”
那位俊美男子点头道“怎么可能不被怀疑?李子衿肯定会被怀疑。而且······我事先还特意差人通知了那头笑面虎一声,喊他带人去飞雪客栈抓凶手,看样子,童寺他们应该快到了吧?”
不等柴老爷发问,沈修永自己便接着说道“柴老爷急什么?先听我把话说完。想要彻底撇开一个人的嫌疑,首先不能够一味的逃避,否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第一时间就要让李子衿出现在童寺和地网修士们眼前,亲眼看看他手上的那份礼物······此时否决,方可消除乔府一半的疑虑。待晚些时候,我事先安排好的人,会‘意外’被缉拿衙的官兵抓住,再‘无意之间’说漏嘴,透露一些关于自己刺杀乔宏邈的蛛丝马迹,然后被严刑拷打一番,让自己被逼供的过程曲折离奇一些。最后‘无可奈何之下’亲口承认自己杀害乔宏邈的事实,再透露自己藏匿乔宏邈人头的地点。人证物证俱在,案件流程完整,天衣无缝,水落石出。此时此刻,方能消除乔府另一半的疑虑,摆脱李子衿所有的嫌疑。”
听到这里,飞雪客栈的中年掌柜才算是彻底缓了一口气,心中卸下一颗巨石。随后,他以看待怪物般的眼神望向身边那位折花楼的楼主,觉得工于心计到如此地步的人,夜里真的能睡得着觉吗?
他们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什么?
除了算计之外,还有没有一点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饶是这位郑国财神庙里有金身的财神爷,都不得不感慨一句,人心复杂至极,须臾之间,就将一座乔府玩弄于鼓掌。
这样的人,想要救一个人很简单。
可是这样的人,当他想要害一个人的时候,又会有多可怕。
沈修永看着终于不再咄咄逼人的财神爷,转头继续望向远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一个方向,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言语“柴老爷,你看,那就是郑国京城的方向,远吗?”
那位飞雪客栈的掌柜忽然想起一事,来不及回答身旁那人的问题,身形一闪而逝,瞬间消失在折花楼顶层之上,去往飞雪客栈之外,在刚刚赶到客栈门口的童寺和一众地网修士之中,柴老爷与那位青衫少年剑客并肩而立,笑着让李子衿打开锦盒,给童寺他们瞧瞧。
而独自留在折花楼上,喜好凭栏远眺的俊美男子,独处之时,终于可以不必流露出已经练习过千百次的虚伪笑容,而是面无表情,自问自答了一句。
“还不够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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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拿衙牢房之中。
那头绵里藏针笑面虎,正在闭目养神。
童寺心中烦闷至极。
此前已经飞剑传信郑国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