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中文>玄幻奇幻>出鞘>第二卷 风起青萍末 第九十九章 我亦飘零久

李子衿真就一直没舍得将最后那杯剑南烧春饮下肚,好像把这杯酒喝下后,就再也闻不到这股亲切熟悉的家乡醇香了。

他随手从包袱中取出一只苍白纸人,是在鲲鹏渡船奇珍楼中,被那位美妇人赠予自己的。

苍白纸人儿一出来,被少年轻轻推到酒桌上,就开始双手叉腰,在那边望向李子衿,可惜有眼无神,否则此刻的它便真像是一个怨妇,眼神中该有抱怨,语气里应是埋怨,怪那青衫少年,怎的这么些日子都不把它弄出来溜达溜达,它一个人待在包袱中,都快要闷坏了!

李子衿看得乐呵,那些愁绪,顿时消了个七七八八,一手撑住下巴,笑得合不拢嘴,在那边跟那双手叉腰,头上顶着个“怨”的苍白纸人儿,四目相对。

大眼瞪小眼。

人会寂寞,想不到苍白纸人也会!

李子衿不禁想到一个问题,那些个已经金丹之上的仙人,可以御风御剑,云中遨游,那岂不是更不接地气了?那岂不是境界修为越高的人,越是寂寞?

整日飘在天上,御风俯瞰大地,一个个都是云中客,都是天上人,忙着修行练剑,忙着问道长生,还会不会有闲情逸致,能够静下心来,陪三五好友,坐进酒楼中,品一壶美酒?

哪怕是一座山上仙宗当中的炼气士,都已经扎根于宗门了,大多数人却还是只会潜心修行,若非宗门大事,几乎不会露脸。

山下人的根,往往在家乡,在小镇,在一座开满桃花,长着槐树的老院子,槐树下,会坐着老人,斜躺在一张同样上了年头的椅子上,树荫下乘凉。

街角或许会有稚童,手握纸鸢,追逐打闹,嬉戏于街市之中,被父母捉到,又是一顿胖揍,却还会笑着跟伙伴挥手再见,眼神里写满了明天继续。

这样的根,即便一位远游之人,哪怕相隔千山万水,依然可以车马慢行,缓缓归矣。

可山上人的根,在前几十年,或许也如山下人一般,想归根时便归根,但几十年,乃至百年一过,那个小镇,那座老院依旧开满了桃花,槐树的年轮又多了几十上百圈,树下同样坐着老人,却不再是他的亲人。

修仙难如登天,万人修道,难成一人。

世间城镇千千万,一城能有几仙人?

绝大多数人,哪怕少年时再自命不凡,人至中年,都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平庸,接受自己只是一个凡夫俗子的事实。

而那些所谓的天之骄子,万中挑一的修道种子,在那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长生桥上,披荆斩棘,乘风破浪,跻身金丹,跻身元婴,延年益寿,百年千年长生久视。

再回过头来看,身后还有几人?

百年之后,曾经的好友亲朋,都只是一捧黄土,是墓碑上的一个名字,是记忆大海中的一滴海水,是脚下的一粒沙尘。

渺小且遥远,如同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岁月会冲淡那座大海,会掩埋那粒沙尘,会将一位天骄的过往,缓缓抹去,抹除得不露痕迹,就好像一个山上人的根,从未出现过一般。

在那之后,那些山上仙师,金丹元婴的地仙,凡人眼中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云中客,便只能将“根”挪移到宗门。

这时的根,还能称之为根吗?

这还是能在那些山上仙宗,所谓的“名门正派”中,在谱牒上留下名字的炼气士,而还有一些,是注定只能如无根浮萍一般,漂泊在山林间的野修。

那才是真正的孑然一身,茕茕孑立。

山下人,车马慢行,尚且可以缓缓归乡。

山上人,飞跃山海,却只能是无根浮萍。

山上神仙了不起,御风御剑,缩地成寸,法宝符箓,传送法阵,仙家渡船,手段众多,可以日行千里万里。

可终究,是有些地方,飞得再快,都回不去。

————

夏的三日,眨眼便逝,今日便是问剑行最后一日,也是不夜山朝雪节“春夏秋冬”之中,“四日夏”的最后一日。

问剑行进行到后面,原本姜襄该是入围之人,可那位“农家外门弟子”,已经不辞而别。

这让不夜山相当头疼,总不可能让李子衿与那姜襄,白白比剑一场吧?

所以袁天成在与几位祖师堂座椅较为靠前的老人商量之后,决定将李子衿暂定为入围之人,去弥补姜襄的那个空缺。

当然,为了服众,避免那些观战之人,传出些流言蜚语,说什么一个明明输了的人,凭什么入围,所以袁天成只是说“暂定”。

但凡有觉得自己可以战胜李子衿的,那么尽管上台尝试。

大多数人,其实并不在乎李子衿是不是破坏了规矩,只是觉得规矩如果只有别人可以破坏,自己却不能破坏,那才是让他们恼火的地方。

所以袁天成此举,便等同于同时为李子衿,以及那些个心有不服,觉得李子衿不该入围的剑修们一起破了规矩。

尝到甜头,自然闭嘴。

原本李子衿是拒绝的,觉得规矩就是规矩,无论是谁,都不该逾越规矩。

只是不仅仅是不夜山,就连在场那些观看过少年与姜襄比剑的那些炼气士,竟然有不少支持他入围的。

因为那青衫少年剑法实在太妙了,可谓是妙到毫巅,尽管输给了那个姜襄,但丝毫不影响李子衿在这群剑修中的地位,说他一句虽败犹荣,合情合理。

就连那个一剑击败真武山天才剑修的烟雨楼少宗主,黑衣少女明夜,都亲口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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