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看裴渡,果真是面色苍白如纸。
他疼得厉害,剧痛残留在体内尚未消退,眉头隐隐拧着,眼见谢镜辞进来,哑声唤了句“谢小姐”。
“还是难受?”
她听出这道声音里的勉强,轻车熟路坐在床榻前的木凳上,垂眼瞧他。
脸好白,嘴唇也是,眼睛倒是黑黝黝的,泛了点微弱的光。
裴渡倘若能慢慢变好,谢镜辞必然是高兴的。
她还等着同他堂堂正正比上一把。
“你努力忍一忍,等不疼了,就能和往日一样开始修炼。”
她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难免生出几分暗戳戳的邀功和小炫耀,笑着问他:“有没有觉得一点点开心?”
她一笑,裴渡也下意识抿了唇,暗自勾起嘴角。
谢小姐时常在笑,来到鬼域之前,却几乎从未对他笑过。
他往日最为消沉的时候,会用余光悄悄瞟她,当谢镜辞和好友们闲谈嬉笑,裴渡哪怕只是远远听见她的声音,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那是他偷来的欢愉。
如今离得近了,看着她眉眼弯弯,裴渡恍惚一瞬,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谢小姐赠予他的笑。
“你方才是不是偷偷笑了?”
谢镜辞自以为抓到他把柄,语气嘚瑟:“那我就默认你觉得开心啰。”
裴渡这人,看上去清隽儒雅好说话,其实又倔又狠,很少把心底的情绪放在脸上。
结果还是会因为修脉成功而偷笑嘛。
裴渡:“……嗯,开心。”
他稍作停顿,缓声道:“多谢谢小姐。”
谢镜辞不要脸皮,扬起下巴:“这是你应该谢的。”
裴渡嘴角又扯了下:“谢小姐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有用的不多,只知道明日江屠会来,鬼门也即将打开。到那时,外界的修士应该会大批前来。”
包括裴家。
裴府对他大肆通缉,如果双方在鬼域相遇,或许会很难收场。
裴渡明白她的话外之音,还没做出反应,忽然听谢镜辞道:“修脉是不是特别疼?”
他茫然抬眼,正对上后者坦然的目光。谢镜辞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动作却毫无预兆地整个停住。
谢镜辞觉得这一瞬间的怔愣极其白痴,可她对此毫无办法。
她知道之前那个话题会让裴渡有些尴尬,恰好看见他下唇在修脉时被咬破,突然之间往外边渗血,于是不甚熟练地转移台词。
没想到下一句还没出口,就在脑袋里见到系统给出的字迹。
谢镜辞很气愤:“我不服气,凭什么每次对象都是他?”
[台词根据当前情境发放。]
系统老实回答:[这种情节恰好发生在他身上,我也很无奈啊。总不能让你随机逮住一个路人,对他说‘够干净,足够给我生孩子’吧?]
……与其在裴渡面前出丑,她宁愿随机逮一个路人,真的。
裴渡察觉到床前的姑娘微微一动。
他看见谢小姐忽地抬起手,拇指圆圆润润的一截莹白,在空中慢慢靠近他。
不留躲避的机会,谢镜辞用拇指扫过他下唇。
裴渡脑子里轰地炸开。
她动作很轻,从嘴角一直来到唇珠,旋即柔柔一按。
丝丝缕缕的痛,裹挟了浅浅的麻。
“这里流血了,是修脉时咬破的,对不对?”
指腹轻盈掠过,擦开一片滚落的血珠,如同正涂抹着殷红的口脂,将少年惨白薄唇染成红色。
裴渡一颗心脏悬在胸口,不敢跳也不敢出声,瑟缩着发抖。
他看见谢小姐满目的无辜,一本正经问他:“擦不干净啊,怎么办?我弄疼你了吗?”
谢镜辞:呕啊。
这要是全盛时期的裴渡,铁定早把她毫不犹豫丢出房屋,也就只有这种时候,他的反应才会这么——
谢镜辞很不想承认,她脑袋里浮起的第一个词语,居然是可爱。
然后是有趣。
裴渡平日清冷惯了,这会儿受冻脸色通红,由于从未受过此等撩拨,长睫颤个不停。
更不用说他正病怏怏躺在床上,黑发凌乱铺开,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慌乱仓皇。
不过这种慌张只持续了片刻。
裴渡很快回过神,却并未仓促偏过头去,躲开她突如其来的触碰,而是条件反射般伸手,按在她纤细手背上。
谢镜辞呼吸一滞。
“……不碍事。”
手心里的触感温热柔软,裴渡同样对这个动作毫无防备。
他没用太大力道,沉默着移动拇指,轻轻一旋,压在谢镜辞指腹上,为她拭去薄薄一层血迹。
指腹之间的摩擦有些痒,尤其两人体温一冷一热。四周寂静无声,能听见屋檐积雪落下的漱漱响音。
等血迹抹去,裴渡很快把右手挪开,嗓音低哑:“不劳烦谢小姐。”
他的嘴唇渗了血,还处处都是裂痕,谢镜辞若是碰到,只会弄脏她手指。
这只是一点小伤。
裴渡习惯性地抿唇,用舌尖轻触那道豁口,在嗅觉被血腥味包裹的刹那,忽然意识过来,这是方才被她碰过的地方。
这个念头来得稀里糊涂,可裴渡总觉得,这个动作仿佛是在舔.舐她指腹的余温。
谢小姐正垂着头,一眨不眨看着他。
这是种极为被动的姿势,一切表情、相貌、乃至这个带着些许暧昧的小动作,全都被她尽收眼底,躲藏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