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手指没动,按在他胸口,能感受到胸腔里无比剧烈的心跳。
裴渡脖子全是红的,当谢镜辞掀起眼皮,一眼就见到他滚动的喉结。
他也太容易不好意思了吧。
她分明听说,这人拒绝其他女修示好的时候,冷冷淡淡像冰一样。
裴渡:“……不疼。”
他虽然这样说,谢镜辞却还是放轻了力道。
只有当她全神贯注上药的时候,裴渡才终于能垂下视线,悄悄打量她。
这些年来,每当两人置身于同一处地方,他都会用余光穿过重重人潮,悄无声息地偷偷瞧她,一旦谢镜辞转过身来,便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倘若被谢小姐知道,肯定会气得不轻。
她卧床一年,肤色是数日未见阳光后的苍白,低头时长睫遮掩了视线,显出前所未有的安静乖顺。
温暖的灵力笼罩全身,柔软指腹抚过狰狞的疤痕,谢镜辞看上去没心没肺,其实比谁都要温柔耐心。
裴渡看得入神,没留意谢镜辞手下用力,挑去一粒嵌入伤口的石块。
钻心剧痛牵引着破碎的五脏六腑,他被疼得有些懵,下意识发出吃痛的气音。
像是一声被极力压抑的低哼,尾音化作绵软的呼吸,轻轻颤抖。
谢镜辞闻声抬头,正撞上对方轰然爆红的脸,与直愣愣盯着她看的眼睛。
像呆呆的玩具布偶熊。
她本想打趣几句,看他实在窘迫,只能正色敛了笑,把话题转开:“你不便行动,待会儿就在这里先行歇息。”
裴渡沉默着点头。
那些伤口无一不是撕心裂肺地疼,他拼命忍耐,才没在谢镜辞面前发出哪怕一声痛呼,结果不但功亏一篑,还让她听见那么……
那么奇怪的声音。
他只要一想起来,就难以抑制地头脑发烫。
“你的这些伤虽然严重,但也并非无可救药,只要悉心调养,总能恢复。”
食指来到小腹,划过紧实漂亮的肌肉。谢镜辞没想到这地方如此坚硬,好奇心作祟之下,不动声色往下按了按。
还是硬邦邦的,和其它地方的软肉完全不一样。
裴渡别开视线,面色淡淡地默念清心诀。
他伤势复杂,主要集中在前胸与后背,上药用了不少时间。
玉露膏乃极品膏药,据谢镜辞所说,不过三个时辰,绝大多数伤口都能结疤。
“你在此地休憩,我出去探查一番情况,要是醒来见不到我,不用慌张。”
她好不容易结束一项大工程,等终于帮裴渡穿好上衣,一边满心愉悦地说,一边从储物袋拿出几张符纸,用石块压在他身旁:“这是传讯符。你如果遇上意外,不用写任何内容,只要把符纸传给我就好。”
若是在平常,裴渡绝不会任她独自一人冒险,但以他如今的情况,就算跟着前去,也只会成为拖后腿的负担。
心底涌起沉闷的躁意,他将这份情绪悄然压下,低声回应:“当心。”
谢镜辞走得没有留恋,临近洞口忽然一停,转身回来。
“差点忘记——”
她动作很快,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厚重宽大的雪白色斗篷,弯腰为裴渡披好。
软绵绵的绒毛让他觉得有些痒,耳边传来谢镜辞的笑:“我只有这个,保暖应该没问题,不会让你着凉。”
她事先用了灵力把斗篷烘热,在暖洋洋的锦裘里,裹挟着似曾相识的檀香。
裴渡下意识捏紧领口:“多谢。”
他肤色冷白,嘴唇亦是毫无血色,本应是冷冽疏朗的长相,这会儿被裹进斗篷里,乌发凌散、瞳仁清凌,竟多出了几分莫名的乖顺。
叫人忍不住想要捏上一把。
谢镜辞因为这个念头轻笑出声,抬手道了别,直到她的背影离开视线,洞穴里的少年才微微一动。
身上的伤口兀自发痛,裴渡小心翼翼地拢紧领口,鼻尖埋进绵软的绒毛。
也许……谢小姐没有那么讨厌他。
右手探出斗篷之外,手腕越发用力地收拢,裴渡动作生涩,仿佛抱紧一般,将厚重的布料护在臂弯。
好开心。
只有疼痛才能让他清楚意识到,这里并非梦境。
夜色静谧,年轻的剑修垂下眼睫,抿唇露出安静无声的笑。
*
鬼域里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
铺天盖地的大雪在夜色里状如白雾,被月光一映,如同自天边铺陈而下的长河。
往上看是灰蒙蒙的穹顶,往前则是梅枝处处。白泠泠的冰棱垂坠于枝头,好似野兽咧开的尖锐獠牙。
谢镜辞听闻过关于此地的情况。
鬼域与人间以结界隔绝,常年封闭。
与外界不同,这里没有明确的国家与属地划分,各大修士占地为王,统领一方。虽然秩序不一,但鬼域每一处角落,都信奉着永恒不变的真理:强者为尊。
可惜如今的谢镜辞算不得强者。
她孑然行在雪里,调动少许灵力,使其充盈在大病初愈的经脉里头,不耐地皱眉。
当初筋脉尽断的重创加上这一年来的昏睡,让这具身体处于极度衰弱状态。更何况她的神识在众多小世界里来回穿梭,体验过那么多身体,好不容易回到最初这一个,反倒觉得陌生又生涩,难以得心应手地调控。
昏迷之前,她与裴渡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