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要见的人,也将要吩咐的事吩咐完了,沈落自然离开了仙子楼。
因平德街拥挤,一行人也只能步行到街口,沈落么,做杀手的,这点路程算不得什么,华懿是习武之人,倒也是轻松得很,唯一便是苦了芙兰。
从仙子楼到平德街街口,三人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等到了马车边上,芙兰的腿已经在打颤了,只觉得下半身酸痛得很,每走一步都不协调,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从前在南戎,芙兰是容挽辞贴身的侍女,外面又是危机四伏的,她们一年到头连宫殿都出不了几回,如今在上殷,沈落也是尊贵的摄政王妃,平日里出府不是马车就是轿子,也不用她走路。
今日,却是感觉把一辈子的路全走完了。
上了马车,沈落和华懿俱是没什么表情,除了两侧脸颊因为走了许久微微有些泛红,而芙兰则是长长舒了一口气,一个劲儿地轻轻垂着自己的两条腿,额上汗渍也是显眼,却因为自己是王妃的侍女,现下身姿还是端正。
“得了,别绷着了,你且松活松活。”
沈落说话间,石大海已经赶着马车出发了。
芙兰得了沈落的允准,又看了一眼华懿,似是见华懿嘴角若有若无浮着一抹笑,想着自己的德行大约华懿也了解了,干脆便软了身子,直接半瘫在了车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罢了还长吐一口气,竟是彻底放松了心神,要歇息小憩的模样。
横竖今日要办的事也办完了,如今皇城中的人手也安排的差不多,不会有什么危险,沈落只看着闭目睡去的芙兰笑了笑,兀自陷入了沉思。
平德街的热闹比起平日是翻了好几翻,朱雀街则是一如既往,除了往来的马车多些,别的倒没什么变化,是以马车只缓慢行了一口茶的功夫便停了下来时,华懿就觉得有些奇怪。
看了看沈落,她却是想什么想得出神。
“王妃,前面有驾马车堵在路中间了,可能要稍等片刻。”石大海的声音忽而从车帘外传进来,沈落这才回过神。
“嗯。”只浅浅应了一声。
马车却是半晌还没动静,沈落皱了皱眉,正要开口问,华懿却作势要出去,回头道了一声‘我下去看看’,也不等沈落接话,便自己下去了。
华懿是会武功的,性子也实在不算柔和,想来不会吃亏,沈落便也没管。
不多时,华懿果然是完好无损地又钻了进来,坐定后道“建安侯府的马车车轴坏了,恐还要一会儿。”
沈落略一挑眉,叶倾城那样的急性子,若是马车坏了,她肯等?不是应该早就吵吵嚷嚷闹翻天了吗?
这样想着,沈落便想也不想俯身凑到了华懿身边,几乎贴到了华懿身上,因她的动作忽然,华懿吓了一跳,便怔住没动。
沈落贴在她的身侧,却是半站起身子,伸手撩开了侧帷帘探着头往前看了一眼。
之前大雨之夜,沈落曾命芙兰送过一件大氅给华懿御寒,她倒是没穿,却也不好拂了沈落的心意,便只是好好收着了,后来又生了病,渐渐便忘了。
此刻华懿却是猛然想起来那件大氅还在自己屋子里收着,至于为何想起来,华懿吸了吸鼻子,只感觉鼻腔涌着一股浅浅的风铃草香。
那件大氅虽是没穿,却也是有一股淡淡的青涩的香味,起初华懿只觉得好闻,但无法想起来到底是什么味道,直到今日沈落伸手捂了她的嘴。
风铃草不算有香味,浓郁时的味道也只是若有若无,只有非常仔细的去闻,才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涩味,夹杂着一点露水的清新。
那味道具体说不上来,有点像水仙,但又让人无故觉得比水仙少了些甜腻,多了些苦涩。
这样带点苦涩的风铃草香,若有若无地从沈落身上散出来,只有离得很近才能发觉,而那一点苦涩,叫人闻了之后平白觉得沈落淡漠了些。
自古便有以花喻人。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用以喻人纯洁;梅花凌寒独自开,香自苦寒来,用以喻人坚韧;菊花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用以喻人孤傲。
富贵牡丹,空谷幽兰,水性杨花……世人大约听得多也见得多,华懿也不例外,但风铃草,却是少有人像它的。
“前面的马车好似不是建安侯府的。”沈落看清楚了前面的情形,便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却见华懿有些发愣。
极快地回过神,华懿点了点头“前面的马车是马府的,马府的前面才是建安侯府的。”
华懿说完,沈落却仍是有些疑惑“前面马车的小厮……”沈落顿了顿,补充道,“马府的车夫小厮我见过的,前面马车的小厮好似不是原来那个了。”
但凡大户人家,府中常随小厮马夫什么的,绝不会只有一个,但也因为培养一个信任的人十分不易,往往用着的却是那一个,比如摄政王府,从来是石大海赶车。
马府说着还是马府,但谁都知道如今只剩一个壳子罢了,这样的马府,怎么还着意换了一个赶车的小厮?
这样想着,沈落狐疑的目光又落到了华懿的身上。
虽是陪着沈落背地里干了许多坏事了,但一边算计别人,沈落惯常都还是温柔随和的神色,即便有时候淡漠些,也没像此刻这般审视。
对,审视。
沈落分明长着一双有些无辜的鹊眼,但真正当她注视一个人露出探究的目光时,却是充满了审视和判断,那眼神不像鹊,倒像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