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衣,一匹黑马,从京城到康平,中间三千里路程用了六天两个昼夜,这期间既换人不换马,可人在驿站一停,跑了半天一夜的马就吐白沫死了!
多好的一匹马啊,就这么累死了。叫权五的骑马人摸摸还在抽搐的大黑马,岔这两条腿在驿站门口撕声喊:“先给大爷整两碗汤饭。”
他是从京城赶来送信儿的,两碗汤饭下肚活过来了就得赶紧干活。
送个信的事儿,简单,但这趟是个秘密差事,不能大张旗鼓。权五咧着嘴掏牙缝里的肉,掏出来呸的土地上,晃着两个条腿儿找驿丞。
“我这儿有十两银子,你替我朝驻军大营跑一趟,找一个叫柳明的人,问起来就说是京城过来的。”
柳明七人秘密前来,知道他们在康平的人寥寥无几,一听闻有京城赶来的人,柳明提脚就来了。
权五,柳明碰了面,一炷香的功夫离开驿站,去了康平的驻军大营。
康平在过八百里就是关外,这里的大营必定是层层严防,威风凛凛,营中的“中郎将”却意外的个子瘦矮。
中郎将显然是得了提点,一见权五便冲京城的方向跪下来:“臣易志勇,恭迎圣听。”
权五急忙将带来的信双手递给中郎将。
薄薄的一张宣纸承载了三千里外的天子之意。
中郎将易志勇,捧着信来回看了两遍,含着精光的双眼射向了柳明,这心点名了是给他,因信里提了柳明,让他看了也无碍。
柳明心里早有准备,而信上的内容简直让他当场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忍这激动,“大人,陛下亲笔信再此,您还犹豫吗?”
犹豫!
不能不犹豫!
镇王世子派遣杀手伪装成漠北人,在朝会时行刺陛下。而易志勇听闻的消息是陛下羞辱来使,漠北忍受不过进而行刺,且朝廷已经朝漠北发难,这时在截杀回程的镇王世子……
这事太大,他一个小小的中郎将不敢轻易有什么决定。
看他这样儿,柳明朝中郎将逼过去一步:“大人在犹豫也来不及了,最迟明日,必须点兵。”
天子令,谁敢不从?
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中郎将喉咙发紧。
“大人这般墨迹可是有异议?”权五不阴不阳的插话,一把将柳明手里的信揪到自己手里,递给中郎将,“有异议写下就是,在下还等着回京复命。就是不知道大人违逆了圣意会怎样。”
“陛下之屈全靠中郎将出力,中郎将怎会有异议?”
柳明又一把将信夺回去,凑到灯火上烧成灰。
哎!
易志勇有心阻拦,但一个近卫敢烧毁天子旨意,送信的也不阻拦,想来是不想将信留下。
他不好在说什么,也顿时全明白了,冲着京城的方向拜:“明日点兵,本将亲自带人阻拦。”
柳明霎时松口气,这十几日积攒的焦躁散了一半儿。
权五岔这个腿痞笑:“那我不急着走了,留下瞧个热闹。”
“大人——”
有人在屋外扯着嗓子喊:紧急军情。打断他们商议后面的事。
中郎将急忙出去了。
柳明探身朝门外看:“这个节骨眼儿能有什么紧急军情。”
天空露出鱼肚白,京城午门的钟声又响了。
这浑厚的钟声听久了竟然能听出点儿意境,但这个对吃不香睡不着的胡子期来说太模糊了,且长时间的精神疲惫让她想吐。
“平安。”
她躺不住了,胡乱从床帐里钻出来。
“陛下。”
平安急忙拿了衣裳给她披上:“陛下可是睡不着了?奴才把安神香点上?”
胡子期摆手:“不用,陪朕走走吧。”
她浑身难受,但具体哪儿难受又说不上来,总之就是紧张还烦躁,遣了其他太监就让平安挑着灯笼跟着。
灰蒙蒙的天色灯笼是照不亮的,拖沓的脚步声也扰不了这偌大宫殿生出来的孤寂。
胡子期随意走动这,被凉风一吹精神好了些,看着前方高高的角楼看:“那是哪儿?”
平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明光宫啊陛下。”
“明光宫?”
胡子期想起来了。拽了下披风,朝角楼走。
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明光宫是整个皇城最奢侈的宫殿,胡子期第二次来。
她让平安把高阁上的画卷一个一个拿下来。
“早就让他们把这些换掉,这么久了还在,”她随口感叹,吩咐道,“平安啊,弄个火盆来。”
呲。
画卷扔在火盆里火星子就呲出来了。
胡子期盘腿席地而坐,随便火星子怎么飞,看着平安把画不停朝胡火盆儿里扔,很快有了一盆子灰。
这些画是上任皇帝心头肉,更是宫里历来珍藏的藏品,随便拿出去一副能在京城换两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这一盆子灰得换多少东西?
可越烧胡子期心里就越痛快,因为不糟蹋点儿什么,这个节骨眼上她实在慌张。
她探出手在火光旁翻来覆去的烤。
陛下要烤火,平安怎么敢让火灭了,小跑着又搬下来几十卷画轴,让那火烧的旺旺的。
“算日子人也该到了,消息什么时候能传回来?”
天崩地陷似乎也不会变个表情的平安想了想,回:“应该就这两日。”
胡子期把仅剩的一副画卷递给他:“赏你了。”
这怕是仅有的孤品!
平安急忙接过去:“奴才谢陛下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