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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氏这边儿刚按着阿哥爷的吩咐,叮嘱家中上下说话又得重新谨慎起来时,西边儿忽然来信儿了——二阿哥的大舅盛住,刚得旨可以回京了,可惜却没那个命,还没等解了叶尔羌办事大臣的差事往回来呢,就死在西边儿了。

他这一死,叫皇上给他的这一场恩典,全成了泡影去,叫人无不叹息一声儿,这个人是真没福气啊。

得了信儿的那天,绵宁晚晌就没用,自己枯坐在书房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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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十三年,过年的欢乐气氛笼罩整个京城。

今年和明年是连着的两个大喜的年份,今年是有三阿哥的大婚、二阿哥家皇孙的诞生,而明年则是皇上的五十岁整寿了。

皇上赶在自己五十岁知天命之前,将儿孙之事都办完,这自然是叫人欣慰不已的。

天家现在宫里过完了初一,十三前后挪进圆明园去,在圆明园里贺元宵。

所有的皇家亲眷都随着一起挪了过去,唯有二阿哥福晋舒舒因“病重”,不宜挪动,这便还留在宫里。

因三阿哥绵恺的婚礼就在十六日,故此皇上和廿廿还留在圆明园,绵宁先行回宫,尽长兄之责,先为打点。

绵宁回宫,因天色已晚,便并未先过绵恺那边去,而是直接先回了自己的家。

他所居的中所里,此时静悄悄的,富察氏她们都已经去了圆明园,这中所除了门口的太监值房里有太监看门儿之外,空院子里就只有两个管灯火和水上的婆子了。

此外的,就是舒舒房里的人。

绵宁眯眼看了看正房,这院子里,唯有她的房里灯火通明。这是她地位的宣示,可是在这样的时候儿,反倒呈现出一股子的孤零零,叫人瞧出一种强装出来的煊赫来。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阿哥爷回来了?奴才请阿哥爷的安!”舒舒廊下的使女瞧见了,忙大声叫了一声儿,这是给里头通风报信儿呢。

绵宁摆摆手,“都下去吧。”

几个女子怔了怔,心想难道主子们不用她们伺候完了再走么?

可是看阿哥爷那一脸的风霜,女子们便也都没敢说话,这便赶紧行个礼退下去了。

舒舒有点儿意外,她见了绵宁,心下终究还是高兴的。毕竟这么个空院子,又在大正月的寒夜里,听着宫外远远近近的炮仗声,她自己又何尝不凄凉呢?

今儿个阿哥爷竟然回来了,而这院子里并没有旁人在,那至少今晚,或爷是她一个人儿的。

虽说她知道阿哥爷对她的情分已经是越发没法儿挽回了,但是……便只是如今晚这样,两人单独相对着,那也依旧是她梦寐以求的啊。

她按下心内的欢喜,端庄地起身,“阿哥爷怎回来了?这时候儿,圆明园里那同乐园大戏台,不是应该正在唱大戏么?还有万树园那边儿,焰火也该放起来了。正是热闹的时候儿哪,阿哥爷孤身一人披风戴雪地骑马回来,难道是为了陪陪妾身呀?”

她自己说完,她自己也都忍不住咬了自己一下儿:她也不知道她怎么明明心里是高兴的,却还是一张嘴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天性如此吧?怎么都改不了了。总归就是学不会委屈求全,便是什么高兴的不高兴的,总得叫他也知道了去,没的要自己扛着去。

舒舒话里这些刺儿,绵宁当然听出来了,也早就习惯了。

若是从前,他听见了,心里未免还要有些恼火的,可是今儿,他倒不生气了。甚至,还有些轻松了去。

他反倒带着些玩味地笑,凝着她的眼睛,“福晋就这么不想见我。那我们这一世夫妻,岂不是要相对生怨了。”

舒舒扭开头去,望向窗外。她目光所及的方向,正是星楼的所居。她便忍不住冷笑道,“阿哥爷自有相对不生怨的去。”

绵宁的笑意更为加深,“我知道你每年到了过年这些天儿,心情总是最不好。便是没事儿,还要找些事儿出来吵一吵,才能将心里那口气给泄了。”

舒舒霍地转回头来,“阿哥爷这是什么意思?是又想说我没事儿找事儿?”

“那阿哥爷既然知道我这性子,又何苦到我房里来?反正我‘病着’,反正阿哥爷身边而入也不缺人陪着,阿哥爷不回来就是!”

绵宁却仿佛压根儿就没听见舒舒在说什么,他只依旧顺着他自己的话茬儿说,“……因为岳父就是年根儿底下溘逝的,故此每到过年,旁人家是喜气洋洋,可是在福晋你的心里却是忧愁愤恨。”

“也是啊,岳父溘逝都这么多年了,可还是死得有些不明不白的,到了今日你心下也还郁结着,当年身康体健的岳父,是怎么忽然就溘逝了呢?而且竟然就死在了年根儿底下,好歹连个年都没能过来。”

舒舒已是说不出话来,扭头死死盯住绵宁去。

绵宁却放松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就算查不出什么来,可是你心下却也已经安排了仇人来恨。不仅这一件事儿,这世上所有的事儿,但凡你找不到答案的,你都能凭着自己的自负,自己就认定出一个答案来,安排好了一个仇人。”

“你从来都不觉着这事儿有错,因为你对自己太过自信,你相信你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是对的,从来、也永远都不会失误。反过来,若有人敢质疑你的认定,你便会将那人跟你自己选好的仇人一起来恨。”

“说到底,你不是不容人给你一个真实的答案,实则你是不容人来挑战你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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