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柳与五魁在廊下嘀嘀咕咕,宫中其他太监女子因近不得前,故此不知他们二人在嘀咕什么,可是同样在阶上伺候的月桂和四喜又如何听不见呢?
月桂心中虽万语千言,可是此时却也不愿说出口了,唯有叹息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四喜瞧见,还是给她端了一碗茶来,轻声说,“春天燥,我听你嗓子今儿早上起来就有些干哑,趁着这会子主子跟和妃主子说话儿,你可偷一会子闲,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月桂接过,向四喜含笑点点头,“也不是为旁的,我便是跟随伺候主子这些年,可也总学不会主子的沉稳来,主子还没怎么着呢,我倒跟着着急上火,这倒叫你都给听出来了,真是不应当……不知道,会不会叫外人给听出来,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四喜便也笑着摇头,“不至于。也就咱们这年深日久的了,才能一丝一毫都留神着。”
四喜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可是月桂还是有些不自在,忙端着茶偏转过半个身儿去,避开他的正脸儿去。
“……若说相处的日子长久,实则皇上何尝不是呢?他打小儿就在咱们宫里,虽说后来成婚之后,来的日子少些;可是如今登基了,便更是最多三天就要过来一回。不仅如此,没隔几日,便不是要亲为主子侍膳,要么就是也要与主子一同进膳的,一盘桓就是大半天的,主子拦都拦不住。”
“故此,我倒是怕人家也是位耳朵灵的,我这嗓子便是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那位也能听得出来。”
听得这个,四喜便也唯有叹口气。
皇上这“黏古头子”的劲儿,他们都明白主子并不欢喜,可这却又是身为天子对太后的礼数,在“孝”字之下,主子也不能就摔门冷脸不叫来。
“你也甭担心,我这几日警醒着点儿,在旁边儿替你听着。若是能显露出来的,我便叫月柳来替你的差事就是。”
月桂这才安下心来,一口一口将茶抿尽了。
将茶杯还给四喜,眼神瞟过,月桂赶忙问一嘴,“你也觉着,是因为嘉庆四年那会子神武门的事儿么?”
四喜将茶杯接过来,小心放好,随即抬眸对上月桂的眼。
当年那个淘气得叫不沾地儿的小太监,如今已然是眼光沉稳、神如秋水的大总管了。
“……三王爷为的,应当就是那回事。可是那位为的,我看却未必仅仅是那回事。毕竟当年那位年纪还小,便是已有羽翼,可是毕竟冲在前头的是前克勤郡王恒谨。”
月桂轻轻点了点头,“我也这样想。”
月桂往里瞧了眼,见主子还在拉着和妃的手说话儿,似有安慰。
月桂明白,凭和妃的性子,她原本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可如今毕竟有了大阿哥,身为额娘的便总不能不为自己的儿子打算。故此和妃来与太后主子说话儿,是每回都里不卡大阿哥的事儿的。
此时全妃盛宠,竟然有喜,甚至传说还是个男胎……和妃心下不宁,太后主子怕就是劝慰和妃这事儿呢,故此连月桂都不方便留在殿内伺候,这才撤出来的。
知道殿内的话还一时说不完,月桂便转身坐下,轻轻叹了口气,“可是这么一件事儿上,那位就露过两回马脚。先罚四王爷,再罚三王爷,不问清楚就记者罚了,等到错了再自毁前言不说……继而这又戳中了他最不能说的心事去。”
四喜便也轻啐一声,“听说有红轿子,便忙不迭安在咱们两位王爷身上去。这京中王府多了,哪家王府里没有红轿子,怎么就一听见红轿子,就不是四王爷,就是三王爷的了?”
月桂低哂,“……他都登基这么久了,可还是担心自己这个大位坐得不稳当不是?”
四喜沉声道,“要不然,怎么一听说那绿轿子里坐的是恒龄大人,那位非但没因为两顶轿子当中有一顶只是绿轿子而松一口气,反倒这颗心啊更揪起来了呢。”
月桂抬眸看四喜一眼,两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恒龄自己不要紧,可他却是大学生托津之子。
这位大学士托津,在先帝嘉庆爷宾天之时,就正在御前。当禧恩主张二阿哥旻宁继位之时,就是这位大学士托津和戴均元二位犹豫不语的。
也就是说,当年嘉庆爷在避暑山庄猝然崩逝,御前是如何翻找那鐍匣和遗诏,后来又究竟是怎样“找到了”鐍匣和遗诏的,种种情形,这二位大学士全都在场亲历。
当时虽说禧恩以宗室身份,力主二阿哥旻宁继位,可是事实上禧恩无论是在宗室之中,还是在官职上,地位和分量都不够,故此旻宁是需要托津与戴均元这两位在场“压阵”的。而这二位当时的态度,显然曾经激怒过旻宁。
嘉庆二十五年,嘉庆爷崩逝之后,后几个月年号尚未更改,旻宁率大臣回京,这二位大学士在拟嘉庆爷遗诏之时,便被揪住错处,被旻宁责罚。
——托津和戴均元二位,皆被免去了军机大臣之职。
尽管后来,闽南那个又对两位老臣封赏有加,比如托津在道光元年升太子太傅,戴均元在道光元年升文渊阁大学士……但是君臣之间的裂缝,却终究已然横亘,难以回到曾经了。
便也由此,便是王府的红轿子走神武门中门倒也罢了,竟然连一个臣子家的绿轿子也敢走神武门中门,尤其还是那当时对旻宁继位“犹豫不语”的大学士托津的儿媳妇……旻宁心下的震惊,可想而知。
更何况,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