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席沉默了片刻,庞雨说的这些大道理当然没错,但在自己人之间说这些大道理有什么意思呢?似乎是觉察到他的想法,庞雨又笑了笑:
“老解,你还记得先前在有关山东基地指挥员任命问题上发生的事情么?”
“当然……有人在针对我们!我现在依然认为敖萨扬比肖朗更适合担当那个位置!”
被揭了疮疤,解席顿时满脸愤愤之色。长期以来靠着茱莉,庞雨等一干亲友死党的支持,解席觉得自己在委员会里应该还算是混得不错呢——他所提出的意见建议基本上都能被通过。可惟独在这件事上委员会大大削了他的面子,愣是没理睬他的任何提议,这让解席感到极其郁闷。
但庞雨却很直率的告诉他:
“不,不是有人针对我们,而是我们先犯了个错误,问题出在我们自己身上。”
“啊?什么?不可能!……我们还是谈谈下午的事情吧……”
解席自是不肯承认,但庞雨早就想就此事和他谈谈,也不会让他把话题岔开。
“不,老解,如果不能意识到我们自身的错误,下午的表决恐怕会让你更失望……别着急,耐心点听我说。”
见庞雨说的郑重,解席不得不耐下性子。
“好吧,你说。”
“问题的核心在于——谁有权任命山东基地指挥官?”
“切,当然是委员会了,我又没想抢他们的权。我只是向他们提个建议而已——老敖怎么看都比肖朗合适,不是么?”
“不,不是老敖,而是在他之前……”
庞雨微笑道,解席在皱眉沉吟了片刻之后,也终于领悟过来:
“你是说……你自己?”
——当初解席决定陪老婆返回海南生儿子时,他所选定的第一接替者正是庞雨,后来因为庞雨离开。才打算再推荐敖萨扬的——都是当初“琼州十三太保”小集团的人,这一点当时无论在解席还是庞雨看来都是理所当然,毕竟这是他们一手开创的基业。
然而这真是理所当然吗?此刻解席看着庞雨的表情,也渐渐领悟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可我一回来就向委员会报备过了。”
“报备……呵呵。你和我当时都觉得仅仅是报备一声就够了啊……”
庞雨的口气中带着很明显的自嘲之意,而解席也听懂了他的意思,脸色微微一窘,但随即辩解道:
“就算上委员会讨论,最合理的选择不也还是你么。我提出以后就连宋阿姨都没多说什么。基本上都表示同意了。”
“当时的情况特殊啊……”
庞雨叹息道,解席返回海南时恰逢厦门遇袭,荷兰人反攻倒算的紧张关口,委员会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对付外敌上,自是不可能再横生枝节去跟解席打擂台,但这绝不等于人家会轻易忘了此事。
“老解,还是那句话——咱们是来自于一个政治权利极端匮乏的社会,大家对于任何可能侵犯到自身权利的举动都非常警惕。即使当时顾不上,事后也必然会有反弹。敖萨扬未能担任那个职位,归根结底。其根由还是在我们两人身上。”
“切,仅仅因为一个面子问题,就拒绝采纳最合理的配置,委员会如今也变得官僚起来了!”
解席愤然道,庞雨则摇了摇头:
“委员会本身并没有生命,它的所有决策是来自各成员的投票,所以与其抱怨委员会变得官僚,还不如仔细想想:为什么以往一直支持我们的管理委员们这一次却不肯站在我们这一边了。”
庞雨低声道,而解席也无奈叹了口气——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老友的意思:自己在无意间触动了别人的忌讳。而委员会后来之所以完全不考虑他的提议,也正是为了提醒他这一点:你可以提建议。可以发表意见,但最终的决定权,却只能在我们手中!
“所以这一次,你索性把决断权完全交给他们。好让委员会觉得整个团体未来的走向仍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这么扯了一通之后,解席也终于明白了庞雨的意图。但他依然颇有顾虑:
而后者也缓缓点头:
“不错,我们中每个人都有权利提建议,而无论这些建议有多么不实际,多么不靠谱,否决它们的权利只在委员会和全体大会手中——这正是当初我们建立管理委员会这个代议组织的目的。也是我们所有人都应该遵循的原则。借着这次机会,在大集体中重新强调这一点,不仅仅对别人,对你我来说也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解席沉默半晌,又问道:
“那如果当真通过了呢?”
“通过就通过了呗,我早说过,小魏这建议并没有新意。当初执行不下去的原因不是有谁刻意去反对,而是因为本身过于保守,自然而然就被抛弃。即使委员会通过了他的建议,实际操作中那些缺陷依然存在,并不会因为通过了投票就变得顺畅起来——最终还是纸上谈兵。”
“可是那样一来,大集体难免会走些弯路啊,会影响到整体发展速度的。”
“那就没办法了。”庞雨两手一摊,“人总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自己投票决定的路线,产生的后果当然也是自己承担。”
见解席满脸的不高兴,庞雨又安慰他道:
“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也提出建议,再重新改变路线好了——小魏能提建议,我们当然也能,反正我们内部都是平等的。”
解席沉默半晌,终于点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