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立即扶了一张椅子给他坐下,何海一直没有说话,闷头抽烟,烟星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一闪一灭。
何欢也不知该怎么劝,转身去开灯,可是所有开关都摁了一遍,灯都不亮。
依稀察觉出什么。
"他们把电掐了?"
何海哼笑一声,又抽了一口烟:"何止电,水也没了。"
"......"
这是拆迁公司的老把戏,断水断电,逼着住户没法住下去。
何欢看了何海一眼,他一直坐在那里抽烟,受伤的那条腿半曲着搁在椅杠上,鞋底全是泥,头发往下滴着水,那样子狼狈得让人心慌。
"爸..."何欢喊了一声,走到他身旁,"要不就签了吧,拿一笔拆迁费,我们去郊区再买套房子,反正这里肯定没法住了,就算我们僵着,上头也不会因为我们一家把工程搁置!"
话虽这么讲,但何海也是死性子。
"签什么签?这是我的房子,我不走他们能把我怎样!"
"是不能把我们怎样,但是他们有法子让我们不安生,现在这些拆迁队都是地痞流氓,什么都干得出来!"
"呸!也就那些老把戏,断水断电,玩不出新花样!"何海不服气。
何欢只能叹气,父亲的脾气她了解,以前江秀瑜就老骂他像粪坑里的石头一样硬。
"可是你一个人住在这我不放心,现在又断水断电了,你腿还不方便,要不......"
"行了行了,房子的事你别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们拆掉的。"何海将最后一点烟抽完,直接扔到地上踩灭,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起身出门。
何欢急得追上去。
"你去哪里?"
"去店里买几根蜡烛回来!"
"......"何欢无语,看样子何海是要跟他们抗争到底了,再抬头他已经出了门,何欢追着在后面喊:"好歹你换身干衣服再去啊。"可何海根本听不进去,就那样一撅一拐地走进来雨里。
何欢在青衣巷住了一夜,晚饭在外面随便吃了一碗面条,家中反正也没有水,无法做饭。
夜里冷得要命,连电热毯也没有,湿湿的被子裹在身上冷得直发抖。
就这么熬了一晚上,何欢觉得无论如何要劝服父亲签字了。
他身体本就不好,还有腿疾,这么捱着总不是办法。
"爸,胳膊拐不过大腿,我们这么熬着也没用的。"
"那我不管,不搬就不搬!"何海犟起来的时候就是一副无赖样,何欢拿他没有办法,不过那个周末一直下雨,拆迁队也没有再来。
周日下午何欢要去兼职。
临走前不放心,去超市买了几大桶纯净水和泡面冷冻水饺回来,本想关照邻居照样一下父亲,可周围房子都拆了大半,熟悉的几个邻居都搬走了,何欢也只能作罢。
去兼职的公车上她给于玮彤打了个电话。
自从上次苏怔的事了结之后两人一直没有联系,她也不知道于玮彤最近在忙什么。
电话响了几声,那边总算有人接了。
"喂..."于玮彤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
"怎么了?昨晚赶夜工?"
"不是。"于玮彤的声音有些哑,"赶什么夜工,在跟欧家伟打官司!"
"什么?"何欢一惊,"你真跟欧家伟解约了?"
"废话,难道还有假?不过简直焦头烂额,当初签卖身契容易,现在要赎身就难了!"
"怎么?欧家伟不放?"
"嗯,一开始不肯放,苦口婆心劝我,但我这次是下定决心了,他见我劝不回来就撕了脸皮,估计这次要解约至少也得让我剥层皮!"于玮彤语速极快,口吻中带点怨憎和酸意。
何欢也只能叹气。
当年也算是爱了一场,如今却为了点利益闹到要对簿公堂。
"对了,你打我电话什么事?还有你跟沈澈怎么回事?我看到新闻说你们私奔?...啧啧怎么闹这么一出戏出来?我最近一直在忙也没空打电话问你。"于玮彤又兀自说了一大串。
何欢无法解释:"这事以后再说吧,我打电话是想问一下你家拆迁的事。"
于玮彤以前也是青衣巷的,听何欢这么问有些奇怪。
"拆迁怎么了?"
"你们在合同上签字了吗?"
"早签啦,干嘛不签,据说这次开发商很有背景,赔偿金也给得不错,我爸妈恨不得早点搬进新房子。"于玮彤父母的心理和大多数拆迁户一样,谁愿意一辈子呆在那破巷子。
"怎么?你爸不肯签?"
"嗯,僵着呢,已经被掐电掐水了。"
"干嘛啊,你爸到底怎么想的?"于玮彤觉得奇怪,何欢心里却明白得很。
"我知道我爸为什么不肯拆,因为那屋子里有许多他所留恋的东西。"
人也好,物也罢,何海固执,为的只是能够守住那一点点以前的回忆。
于玮彤大致也懂了,叹一口气:"何欢,你最好劝劝你爸吧,别僵着,对他没好处,而且你知道这次上头找的拆迁公司是哪家吗?时琨和池家二公子合资的,黑白两道都有人,你爸拿什么跟他们斗?拿命吗?拿命他们也不怕啊!"
于玮彤说得有些严重,何欢只能苦笑一声,挂了电话。
何欢那天是2个小时的兼职,下班的时候才不过8点左右。
外面雨已经停了,不过气温降得很低,她站在秀中阁门口给何海又打了个电话,始终不大放心他一个人住在没水没电的屋里。
何海的声音有些懒散。
何欢一听就知道他又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