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郁一脸耐心的道:“吴军门与诸位将军放心,以下官在辽西所见,只要关门遍布兵马,架起火炮,哪怕精锐如东虏者也只能铩羽而归。”
天空中又下起蒙蒙细雨,周文郁又道:“下官愿陪军门大人和诸位将军赶赴古北口,以略尽绵薄微力。”
有周文郁这样的态度和表示,也隐隐代表着辽西高层的动向和意见。
吴中伟已经信心俱失,只在喉咙里嘟哝了几句,倒是王威精神抖擞的道:“有周先生在,末将心中都安稳了几分。”
这也是将周文郁当袁崇焕的幕僚看待,现在袁崇焕不仅在辽西拥有实力和巨大的声望,在蓟镇这里,也远远超过了老迈昏聩的吴中伟,人们甚至都在期盼朝廷能把阎鸣泰换走,把袁崇焕任命为蓟辽总督。
军队在细雨和泥泞中开拔,穿着草鞋的军队扛着被北风吹皱在一起的军旗艰难前行。沿途有不少驾着车马往京师逃走的官绅富户,士兵们用阴郁的眼神盯着这些人,他们的家小都是普通的百姓,没有能力走出家门百里之外,在这种时候先逃走的只能是官绅富户,他们有马辆和骡马,可以携带财物和吃食,足够他们支撑到京师的城门之前。
而普通百姓只能留在家中面临未知的恐惧,这种恐惧比敌兵已经打过来还要令人恐惧的多。而眼前这些残兵败将般的蓟镇将士加重了这种恐惧的心理,在三屯营往古北口的大道上有无数村落,其中不乏从辽东跑出来避难的辽民,在数年之前,他们就是在道路旁看着一支支军队迈着同样疲惫和缓慢的步伐走向死亡的战场,这种情形实在是发生过太多次,已经叫人从骨子里感觉畏惧和害怕。
并不是畏惧这支疲敝的军队,而是畏惧在此之后会发生什么样令人恐怖的结果。
史从斌与商人同伴们一起观察着蓟镇兵马的调度,他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是和记商团军主力压境,集结在古北口外。
商人们与和记打了多年的交道,互相熟识,对和记兵马前来并无畏惧和恐慌的心理,但史从斌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不必如此惊慌,和记此来应该是以警告震慑为主,如果真的一意要破关而入,张大人尚在新平堡,岂不是授人口实。况且,要破口也该从喜峰口,和记大军重火器,古北口一带山势奇峻险要,不利于携带重火器行动,所以绝不会从古北口入关。”
“那就是虚张声势了?”
“如果蓟镇能顶住,恐怕和记的处境会更困难。”
“这样就太迂了。我等恐怕也要早做打算。”
一群商人也并不是很看好和记的行动,如果只是虚张声势,叫蓟镇上下看出来和记无心入关,那么挺过这一关之后,蓟镇和朝廷会采取更严厉的措施来限制和记。
这样的话,未来的局面反而会更加困难的多。
而和记真的打进来?
一群商人俱是摇头,他们也觉得不太可能。
史从斌心里也如有一团乱麻,两年前他正确选择了一次,这一次他却不知道该做如何的选择。史家是世代的官绅世家,家族子弟稍有出息就读书应试,他是一个没出息的庶出子弟,为家族经商赚钱成了他报效家族,和在家族内站稳脚根的最佳手段。
就算史从斌为家族赚了大量的银子,他在族中的地位仍然不高。
族中聚集祭祀祖先时,捧爵上香排名在前的还是那些有功名的长辈们,甚至子侄辈们,只要有功名在身就会排在史从斌之前。
史从斌只是一个没功名的从事贱业的普通族人,由于经商有道而给自己挣得了不菲的家资,在家族中他饱受怀疑和排挤,和记已经成了他的依托与最大的靠山。族人不是没有人想谋夺他这份产业,最终发觉和记方面的关系只能是史从斌来打点沟通,换了人就不行,这些贪婪的族人只能颓然放弃。
一面是三百年来的家国和忠孝传家的诗礼书香世家,一边是现实的铜臭味和优裕富足的生活,史从斌发觉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内,尽管他什么也不能做,但还是在考虑再三,如果和记真的打进来,自己是选择与和记合作,还是跟随大明,誓死抵抗到底?
半年前人们对和记的反感和敌视已经差不多消弥怠尽,现在所有人都出于一种现实的考量,和记到底能不能赢,如果和记真的打进来,是跟随大明还是顺从和记?
每个人都可能会有这方面的考量,所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十足的丰富。
大伙都在矛盾着,既希望和记能解决眼前的麻烦,又不希望和记过于强势,甚至一路打进来。
总而言之,所有人都希望能维持住眼下的局面,又能跟着和记一起赚钱发财,也能保住眼下的太平局面。
这是个两难的难题,史从斌都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太贪心了一些。
三屯营的营兵也终于开始大量开拔出去,城门口乱七八糟的挤了一堆的兵,旗帜半展不展的飘荡在细雨之中,营兵们高矮不一,唯一的特点就都是相当的瘦,营兵里没有胖子,也不可能有胖子。
他们扛着破朽的长枪,穿着布鞋或草鞋,踩在泥泞之中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残雪未尽,身上落着细雨,每个人都在唾骂着老天。
他们冻的鼻涕横流,脚和手都是青色的,草鞋踩在布满残雪的泥污里无异是酷刑。
可是这些人也不可能买的起皮靴,他们经常领不到军饷,也没有机会抢掠民财,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