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握着于美人的手,唇角微弯噙着薄笑。
“我是庄姬。”
她温婉而笃定的落下这四字,风声怒号之中,竟能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她说,她是庄姬。
红裙墨发,漆黑的斗篷委地,她半蹲着,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地上的于美人,于美人浑身湿透,手上还有在甲板上沾染的尘渍,可朝夕却一点也不嫌弃,她稳稳的握住于美人的手,看着她的目光真切而柔软,以至于于美人在听到这四字之后竟然愣了愣。
她那双清亮的眸子之中尽是迷茫和浑浊,怔怔的看着朝夕好似犯了痴,可是很快的,她似乎品味过来朝夕说的是哪四个字,眼底的迷茫一点点的消失,继而变作了浅浅的疑惑和畏惧,而后她那焦距模糊的眼瞳忽然一缩,目光定定的停在了朝夕的脸上。
时间被无限的拉长,于美人虽然只看了朝夕几瞬,可她眼底的质疑和审视却好似过了几个世纪那般漫长,迷蒙忽闪忽现,而后她眉头一皱,面上的痴愣尽数散去,并以极快的速度被畏惧占满,她牙关紧咬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表情,更想将落在朝夕掌心的手抽出来,可朝夕稳稳的握着她,她根本动弹不得,对上朝夕依然如初的薄笑,她的身体忽然好似筛子一般的发起抖来,牙关一松,她抑制不住的嘶声大喊起来……
“不是我害的你!”
“不是我害得你啊,你去找她……”
“你去找她,别找我,别找我……”
撕心裂肺的大喊如同癫狂至极的野兽一般骇人,好似在她面前蹲着的不是朝夕而是索命的厉鬼,她忽然拼命的挣扎起来,也不知道是她使出了全部的力气还是朝夕有意放开了她,某一刻,她忽然挣脱朝夕朝反向的船舷边爬去,一边爬一边以哭腔继续喊叫。
“别来……你别过来……”
“我儿子已经遭报应了……饶了我……”
“我知你冤枉,可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啊,别来害我,去找她,你去找她……”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连一个个落水被救起而奄奄一息的嫔妾们都因为这动静强撑起了精神,落水的妇人们知道于美人大抵是疯了,可其他人却不知道,且为了救朝夕那船上的人,本来走在前的几艘船都掉头回了来,五六艘大船围绕着沉船,几乎所有蜀国的达官显贵都注视着朝夕这边,而这时候的动静,自然也被所有人都听了到。
“不是我不是我……别来害我……”
于美人像是怕极了,身体都在发抖,她落水受惊站不起来,整个人如同动物一般的朝前面爬去,而在她身后,朝夕缓缓的站起身来,一小步一小步的跟着她,浑身湿透的于美人在甲板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拖拽水迹,朝夕便踩在那水迹之上,她步子迈的极缓极小,给于美人压迫之感却又不至于真的跟上于美人,于是于美人总以为自己可以离她更远,于是咬着牙往前蠕动,风声恰在这时候减小了半分,除此之外未央湖上并无丝毫人声,寂静的吓人。
“不是你?又是谁呢?”
朝夕面上始终带着温婉薄笑,她的语气虽然柔婉也带了笑音,可她的眼底却无丝毫笑意,不仅如此,她披着漆黑的斗篷以这般表情说她自己是庄姬,又用这般诱哄的语气对于美人说话,无端的便给人背脊一凉之感,因是如此,便是连凤钦都怀着满心的惊诧可嘴巴却好似被什么封住了一般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美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失态无礼,再无半分王室颜面,而看着朝夕,他仿佛看到了三分庄姬的影子,可看着她缓慢的接近于美人之时,他忽然又觉得后脑勺一麻,心中竟然对这个刚刚落水受罪此刻纤细狼狈的女儿生出了半分敬畏之感,便是这敬畏,让他看朝夕的目光全然不同。
“不是我……不是我……”
“是她啊……你去找她……救我……”
于美人仍然朝前面爬着,不远处便是船舷围栏,她根本爬不到更远的地方去,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曾放弃,似乎只想离朝夕远一点再远一点,而原本要扶她起来的侍奴们因为这场面再也不敢靠近,一个个后退着生怕于美人的手摸到了他们的衣角,而其他人,哪怕在回过神之后也不曾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场面,在后宫和蜀国的权力场浸淫多年的他们有极强的预感,朝夕不会平白开口,而于美人更不会平白疯癫,一定有什么耸人听闻的往事要被揭发了。
朝夕脚下未停,可仍然未靠的于美人多近,仿佛是在给她生的希望,却又让她如同绝望的困兽一般牢牢的被她掌控,让她害怕到了极致,便有她想要的答案。
片刻之后,朝夕又开了口,“她是谁呢?”
她?这个她便是于美人口中的那个“她”,这个“她”是庄姬应该去找的那人,可庄姬为何要去找那人……自然只有一个缘故,庄姬之死与“她”有关!
习惯了后宫明争暗斗的众人只需要轻轻一动脑子便能想到这个可能,心中的震撼顿时溢于言表,庄姬当年病逝乃是天下皆知,可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若庄姬当年的去世另有隐情,那么害了朝夕的又是谁?!
朝夕这一问落定,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了住。
于美人忽然爬不动了,她五指卷曲的扣着甲板,可身上实在没了力气,而她身后跟着向她索命报复的厉鬼,她若不动便只有死路一条,惧怕到了极点,于美人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