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着湿润泥土气息的球形种子缓缓从空中飘落下来时,千翎伸手轻轻接住了它。
暖暖的温度从掌心传来,鲜活地跳跃着……
像神的心脏一般。
她缓缓闭上眼,捧着手心的树种轻轻贴合在心口,纤长的羽翼舒展,清风中消散开。
光芒璀璨的树种从峡谷上空缓缓降下的时候,如灼灼朝阳降临深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它吸引。
临近深谷之底的一刻,光芒在瞬间粉碎成千千万万透明的蝴蝶,徐徐飞起……
照亮世界的光明之中有遒劲的根须扎入土地,万千恶魔的惊呼声中树苗平地而起,抽枝散叶如攀爬的长龙穿过劲风升向天空——
树冠绒绿苍翠、浩如烟海将整个峡谷遮蔽,丝缕晨光从树冠缝隙洒下,隐隐将昏暗谷底照亮,千千万万蝴蝶围绕着穹顶之冠翩飞,场面奇异壮观、天地动容……
终成擎天之势。
悬崖之上所有人惊住了,澜风长袍在风中拂起,呆呆看着面前擎天之木,良久嗫嚅着唇瓣念出不敢置信的音节:
“……神木?”
欢呼之声如潮水从谷底传来,千千万万恶魔猩红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中亮起,相拥哭泣,所有人跪地向着那擎天巨树叩拜,人声鼎沸。
千翎立在最顶部的神木树枝之上,发丝拂卷衣袂翻飞,周围是遮天蔽日葱郁的绿意,连成绿叶穹顶将世界隔绝。
掌心轻贴着粗粝的树干,那里面传来跳动的脉搏……
是树的呼吸与心跳。
原来……
她轻抚着神木枝干,指腹摩挲过粗糙的质感。
我们在那么早以前,就已经相识。难怪从第一次来到谷底的恶魔族,触碰到这擎天巨树……
就有种说不上的亲近感。
原来……
你是我亲手种下的啊。
“三百年后,他会回来……”
她望着不远处空落落洒满光斑碎影的树干,发丝在脸颊边舞起,想象三百年之后,那里有一间首领居住的屋子。
“到时候,还请你多照顾。”
她轻轻微笑,眼角有泪如丝线跌落,痛入肝肠。
清风起,漫天如烟海浩渺的树冠在摇曳拂卷,像它的回应与承诺。
黑色的羽翼展开,女孩消融在清风与阳光中,余留一片黑色羽毛,飘落入深谷之下……
再睁眼是熟悉的雷电风云,千千万万时间缝隙如涟漪漫开,空蒙的天地间飘浮着一道人影。
“……镜?”
千翎愣住了,眼里随即有欣喜的光亮漫开,双翼一展飞身降至他身边,看着沉睡中的少年,松了口气。
镜在这里,那这是……
回到三百年后了?
清雪镜浅金色的睫毛垂落,浅金短发落在白皙脸颊边,白袍散落在云雾之中,沉睡着没有动静,只指尖在无意识轻微地颤动,眉也轻皱着……
像在做着什么梦。
梦境深处混沌无光,涌动的雾气将一切景象模糊,淅淅沥沥的雨从细微到爆发,瓢泼大雨将世界浸透。
清雪镜自大雨中走过,缓缓抬头看向黑云滚滚的天空,抬起的手被豆大的雨点穿透,无法触碰。
这是……
他蹙紧了眉。
梦?
不对……极光天锁已经断开,在那一瞬间出现了变故,再醒来就置身于此……
难道是幻术?
他闭了眼,尝试着解除幻术,良久缓缓睁开眼,浅金色的眸底映着漫天大雨,添了困惑。
也不是幻术……
这到底……怎么回事?
思索间,前方浓重的雾气里一道小小人影冲了出来,重重跌在他脚边溅开水雾。
是个小女孩。
“没事吧……”
清雪镜本能地俯身去扶她,手指却穿透了女孩的手臂,无法触碰。
小女孩一头湿透的栗色长发披在小小的肩膀,爬起来用力甩了甩湿透的头发,一身破烂的衣裳光着小脚丫,像个小乞丐,脸上泪水雨水连成一片。
清雪镜看着她的脸愣住了。
直至女孩穿过他身体,跌跌撞撞在暴雨中跑远……
“小翎……?”
他仓皇转过身去,呆呆看着那道远去的人影,站在原地脸颊失了颜色。
那是……
你吗?
暴雨中的医疗所,天水区几个字在昏暗雨线下发着冷光。
“喂喂,停下来,那是隔离区,你不能过去!”
“让我过去!我弟弟在那里!”
清雪镜孤身伫立雨中,看着小女孩冲进医务所,小小的个子浑身湿透,嘶声哭喊着跟那些人纠缠央求……
“啊——她、她她咬人!”
他看着小女孩冲进了隔离区的病房,和栗色短发的小男孩紧紧相拥,而后如最惨烈的戏剧一般,弟弟被抱走,几乎哭哑嗓子的姐姐被医务人员一路拖出去……
清雪镜站在雨中,睫毛颤了颤,沾不上一丝水汽。
无法插手,无法制止……
小翎的弟弟千羽,竟就是这样以传染病为由,被人带走成为实验体的……
连身为辖区圣天使的七园槿都不知情,爱伦伊斯到底还有多少医疗所,在暗中助纣为虐大行不义……
他看着小女孩被人赶出医疗所,光着小脚一个人走在暴雨里,摇摇晃晃的,像抽空了魂魄。
漫天雨线,他跟上前,走在她身边,不多言语。
两人并肩走着,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少年白袍如雪、金色的短碎发如太阳光絮,照不亮身旁潦倒狼狈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