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道:“中原灾情不断,加上前些年马政弊端,地方官员贪赃枉法只顾收取税赋,使得民不聊生,今年朝廷又从中原调遣不少兵马到西北前线,使得地方守备空虚,给乱民起事创造了机会。乱军不事生产,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导致灾民越来越多,叛乱也愈演愈烈。”
朱厚照点点头,想再评价几句,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掉进沈溪挖好的陷阱里。
“沈先生真狡猾,他来了也不劝朕回去,先跟朕说国事,这算是循序渐进吗?其实到最后,他肯定说这些都是因为朕昏聩无能导致的。”
朱厚照道:“既然地方民乱不断,那就派人去平叛,沈先生这次来,不带了宣府巡抚胡琏吗?他之前去过山东平乱,似乎效果不错。”
沈溪道:“朝廷已派了保国公跟户部尚书杨一清前来平乱。”
朱厚照脸色不善:“这个朕听说了,朕觉得他们不是来平乱的,而是专门是来为朕护驾护航的,只是为此随便找了个借口……”
在这个问题上,朱厚照丝毫也没有避讳,怎么想就怎么说,这也是因为他的直爽性格所致。
沈溪道:“无论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至少都是因地方民乱而起。之前民乱只是威胁到地方安定,但现在已经影响到陛下的安全。”
朱厚照想了下,微微摇头,却什么都没说。
沈溪行礼:“不知陛下出游以来,可有见识到地方上的风土人情?”
“嗯?”
朱厚照忍不住又看了沈溪一眼,不明白对方为何有此一问,显然在他看来,沈溪下一步应该劝说他回京城才是正理,却未料沈溪压根儿就不打算提这茬,反而问他出游的感受,好像他这次出来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朱厚照稍作迟疑,微微叹息:“朕出来后,但见这一路上都十分萧条,大多数村落都是空荡荡的,土地也没人种植,百姓基本去逃难了,官路上没什么人,凄凉惨淡啊!”
沈溪问道:“那陛下认为,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
朱厚照瞥了沈溪一眼:“先生是想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朕的不作为造成的吗?朕也没法兼顾这么多人的生死吧?”
此时的朱厚照就好像小尾巴被人踩住了,说话带着一股冲劲儿,大有见谁咬谁的意思。
沈溪道:“地方民生萧条,乃因民乱所致,民乱又因朝廷弊政以及天灾**所致,陛下乃九五之尊,岂能将所有责任揽在一身?”
这话朱厚照听了很耳熟,好像以前那些为他开脱的佞臣也是这么说的,比如说刘瑾和张苑,但显然这不符合沈溪的人设,他能认清楚哪些话是好话,哪些纯粹是跟他消遣,当即惊讶地望着沈溪:“先生真这么认为?”
沈溪再道:“但若是陛下知道弊政,也知道天灾**,而不去补救,那错便在陛下一人。”
朱厚照心想:“好么,转了一圈还是在说朕!”
朱厚照道:“朕亲眼看到了,自然会想办法解决,还用沈先生你来提醒么?朕也知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既然现在中原之地出现乱象,是否该减免赋税,再用一些安民措施,调拨钱粮过来,再恩威并济以朝廷人马平息那些冥顽不灵的盗寇?”
沈溪行礼:“陛下能认识到这一点,实乃百姓之福,不知陛下几时下旨?”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平乱兵马都已经开过来了,安民措施,只需朕的一道御旨便可。朕人就在这里,发一道诏书应该不是很难吧?也不用什么翰林学士起草,就你沈先生草拟诏书便可。”
沈溪道:“那陛下此番出游体察民情,可说收获颇丰,而且能让百姓意识到陛下勤政爱民之心,感念朝廷恩德。”
“嗯。”
朱厚照先是点了点头,随即满脸惊讶望着沈溪,“呃?”
朱厚照心想:“这戏本不太对啊,沈先生不是来教训朕的吗?为何说的朕好像是为了体察民情才出来的?不过也是,朕走的这一路全都是衰破的景象,而且还遭遇盗乱,历经千辛万苦,只要跟百姓说,朕是在平定草原后得知晋、豫和北直隶大乱,想亲自体验民情,这才不惜以身犯险……哈哈!”
想到这里,朱厚照脸上呈现灿烂的笑容。
可当他再看到沈溪那严肃的表情时,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此时他突然明白沈溪的良苦用心,更兼体谅沈溪的感觉:“我靠,这是在为朕挽回颜面啊,怪不得沈先生不马上来找朕,来了也不说朕胡闹的事情,这分明就是想让朕有个台阶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