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明白,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惠娘说什么好,孩子就向往什么,连沈泓的梦想近乎都是惠娘强加的,稚童懂什么科举那一套?
沈泓道:“我要娘,不要状元。”
“再这么说,我可要打你了。”惠娘板起脸来。
“哇!”
孩子本来就没经历过风浪,平时在家里就跟小祖宗一样的存在,突然被惠娘凶,不由哇的一声哭出来。
李衿抹了把泪水,过来安慰:“好了,泓儿,跟你爹去,回头小姨给你准备糖……你不是最喜欢吃麻糖吗?小姨给你熬……”
即便李衿说什么,也是无用,沈泓哭得更大声了。
沈溪一狠心:“既如此,我先带孩子走了。”
说完,沈溪不想跟惠娘和李衿多说什么,转身便牵着沈泓准备离开,但沈泓却死死地拉着李衿的衣袖不肯松手。
沈溪眼睛有些湿润,硬着心肠将儿子从地上抱了起来,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涌现一种陌生感……这是自己最疼爱女人生下的儿子,却从小就没得到自己太多的关爱,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厚彼薄此。
“等等。”
沈溪将走之际,惠娘突然叫了一声。
沈溪望着惠娘,只见惠娘走到他身边,将沈泓重新抱入怀里,李衿期待地问道:“姐姐不让泓儿走了吗?”
惠娘哭着道:“泓儿是我的孩子,今日别过,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记得我这个娘……我想最后一次,以娘的身份,给他洗一次脚。”
“洗脚?”
李衿不明白,为何惠娘要在沈泓临走时为他洗脚,只有沈溪才明白惠娘的心思。
在惠娘心目中,女人给一个人洗脚,那是一种非常神圣的仪式,代表着深厚的情感,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又或者是一种感激之情,她只会对自己最有情感牵绊之人纡尊降贵。
沈溪不由回想起当年长汀县时,惠娘也是用如此方式感恩,为他洗脚。他没料到十几年后的今天,二人会以夫妻的身份相处,更不曾料到惠娘会为他们的孩子洗脚,最后一次以母亲的身份来做这一切。
沈溪道:“由着你姐姐吧,让丫头准备热水。”
沈泓问道:“娘,我不走了,是吗?洗完脚,我要上床睡了……我好困啊……”说到这里,小家伙捂嘴打了个呵欠。
惠娘这会儿只知道哭,已然泣不成声。
就算别人跟她说什么,她也完全听不进去,心中只剩下尽一个做娘的最后一次义务的念头,为儿子洗脚,好像这是她人生中最神圣的使命,完成这个,她就可以放心把儿子交给别人,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期待着儿子未来的成就。
沈溪站在客厅,望着房间内惠娘跪在地上,认真地为沈泓洗脚,泪水从眼角喷涌而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
沈溪只能转身去看向门口的方向,以便尽快让心绪平复下来。他知道,就算自己再不理解惠娘,恨惠娘的固执,他也要承认,惠娘的确是个伟大的女人。
“宁可让自己受苦,也要让儿子得到阳光下的身份,这么大的牺牲,换了谁能做到?”
……
……
沈溪带沈泓走的时候,惠娘没有出来相送。
这种作别,对于惠娘来说已没有意义,她不想再去眼巴巴望着儿子和丈夫远去的背影,那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尽管丈夫会回来,尽管她未来可能还会有孩子,但这些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她的心好像再一次封闭了。
沈溪带着沈泓出了胡同口,很快有大队随从过来保护。
过了一条街,有马车在街口的棚子里停着,等沈溪抱着沈泓上车时,小家伙已经睡着了。
沈泓的年岁实在太小了,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在吃过晚饭喝过汤药,甚至连脚都洗过后,已经到了他睡觉时间,按照长久以来形成的作息习惯,无论此时母亲和姨娘有多难过,他都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沈溪坐在马车车厢里,小心翼翼地抱着沈泓,尽量靠近胸前,如此可以让儿子更温暖一些,他也在想惠娘那张让他割舍不下的俏脸,那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回忆。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停在沈家正门。
听到车夫叫“老爷”,沈溪脑子才恢复清明,抱着沈泓从马车上下来。
朱起带着人出来迎接,此时车后带着人护驾的朱鸿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爷?”
当朱起看到沈溪怀中抱着个孩子,略微惊讶一下,随即让开路。
沈溪吩咐道:“去叫丫鬟婆子收拾一间厢房出来,今天我不回内院。”
“是,老爷。”朱起紧忙去安排。
沈家迅速忙碌起来,本来谁都以为沈溪晚上不会回来了,谁知道不但回来还带了一个孩子,至于这孩子是谁的没人敢问,沈溪的话在沈家就是圣旨,沈溪不想进内院,因为内院实在安排不下一个房间。
他带着沈泓到了厢房,随即有丫鬟过来收拾,连沈府内宅总管小玉都被惊动,小玉亲自带着丫鬟将房间收拾好,而沈溪已将沈泓放在榻上,用厚实的绒被盖着,到此时沈泓一直都睡得很香,没醒过来。
小玉请示:“老爷。”
沈溪道:“请个大夫,给他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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