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谢迁心中七上八下时,张皇后一脸悲戚地从里间走了出来,朱厚照上去一把抓住母亲的衣袖,着急地问道:“母后,父皇怎么了?”
“没事,没事的,你父皇一定能逢凶化吉。”
张皇后啜泣着,不断用衣袖拭去眼角涌出的泪水。
谢迁尚且不知道弘治皇帝的情况,但看样子应该是有所好转,就在他琢磨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见张皇后过来娉婷施礼,凄婉地说道:“谢先生,以后我和皇儿可就多仰仗您了……”
谢迁一怔,这话听起来耳熟,恍若之前似在哪里看到过,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回忆起《宋史中》记载,话说宋皇后在宋太祖驾崩当夜,见到不是儿子进宫而是太宗到来,说了一句:“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
这是有临危受命之意啊!
想到这里,谢迁不由一阵毛骨悚然!
若皇帝真有什么不测的话,皇后不会打算拉拢他作为心腹,再利用他的影响力,在内阁中培植势力吧?
谢迁一盘算,太子若然登基,接下来年老的刘健和因无后早就萌生退意的李东阳或许会致仕,内阁由他来领衔,而司礼监内若王岳和萧敬听张皇后的还好,若不听,张皇后完全可以派张苑、高凤等人来替代这二位。
至于兵权方面,英国公张懋在皇帝病殁的情况下,不敢发动兵变,因为拥立别的皇帝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朱祐樘就这么一个儿子,况且太子只是年少贪玩了些,并没有大的过错,凭何废太子另立?只因怕张皇后专权?
历史上幼子登基,皇后掌权的比比皆是,真正成为祸国殃民的女人并不多,就说辅佐明英宗的诚孝昭皇后张氏,最后也并未落得骂名,如今不止有张皇后,尚且有太后纪氏、太妃王氏、戴氏等数人,谁就敢说张皇后一定会把持朝政不肯归权?
就算张皇后垂帘听政,你张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拨乱反正?
张懋只是外姓的公爵,而非皇姓,张懋祖上几代都是忠良,张懋可不想让张家的名声毁于一旦。
张懋不敢有动作,至于别人就更不敢了,那么张皇后慢慢就会将张鹤龄、张延龄两兄弟在军中和朝政中的地位提升起来,让他们把持军政。
以谢迁对张氏兄弟的了解,这二人都是擅长拍马屁的主,但没有多少真本事,给他们机会,他们未必能成事。
况且,张懋等勋贵也不是吃素的,张氏兄弟掣肘颇多,并不敢为所欲为。
“不敢,不敢。”
谢迁这会儿不想站队,就算要站队,他也只能站在皇帝和太子一边,不能跟张皇后靠得太近,免得被人怀疑投靠外戚一党。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太医走了出来,恭敬地说道:“皇后娘娘,太子,谢阁老,陛下醒过来了,要见你们。”
“醒来就好。”
谢迁心中暗自庆幸,若皇帝真就这么没了,那事情会很棘手。
张皇后赶紧拉着儿子,在谢迁的跟随下重新进到内帷,到了床榻前,朱祐樘仍旧在喘着粗重的气息:“……朕没事……”
朱祐樘只是说出这三个字。
还好没事!
刚才你可是差点儿被一口痰堵死,要不是皇后救治及时,恐怕就要让少太子登基了。
谢迁再次瞥了张皇后一眼,这女人看来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至少她跟皇帝有着真情实意,难怪人家夫妻两个能比民间夫妻的感情更好,想他谢迁家里还有一妻一妾呢,朱祐樘却能始终保持不纳妃嫔。
“皇上,您一定不能有事,臣妾和皇儿……呜呜,都指望您呢。”张皇后哭哭泣泣道。
“傻话。”
朱祐樘埋怨妻子一句,言语间仍旧有气无力,“这不是还有谢先生,以及刘少傅他们么……谢先生,帮朕代拟诏书吧。”
“陛下……”
谢迁实在不想当出头鸟。
如果就这几个人在场,把遗诏给拟好,等刘健和李东阳等人来了后不好解释,怎么这么巧刚好你留在内阁加班时就遇上皇帝临终,你不仅适逢其会,连遗诏也是你一手拟写,是否跟张皇后之间暗地里有阴谋?
谢迁善于经营权谋,所以他想的比别人更复杂。其实刘健和李东阳等人都很相信谢迁的为人,也明白谢迁只是嘴皮子利索,做事就没那么利落。偶尔刀子嘴损人损得厉害,但并无太大的野心。
就在谢迁迟疑间,突然外面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传禀:“陛下,李大学士到了,已在殿外等候。”
听到这一句,谢迁终于松了口气。
不管弘治皇帝是否要驾崩,至少有人来跟他分担责任!
刘健年老体迈、腿脚不便没及时赶到情有可原,你李东阳就住在皇宫西面太液池旁的太仆寺街,不管是从承天门还是西安门进宫都无比快捷,不早点来就说不过去了。
你李东阳在内阁中排序第二,地位犹在我之上,这下拟遗诏的事用不着我了吧?
朱祐樘听到这话,脸上带着几分欣然,赶紧道:“李先生来了,快请,快请。”
“是,陛下。”
萧敬领命后转身出去。
虽然谢迁并没有跟李东阳攀比之意,但见朱祐樘对李东阳的态度,跟对他基本一样,之前所积累出来的感恩之心,这会儿没那么强烈了。
陛下临终,面对自己曾经的先生,看谁都好像亲人一样,要托付儿子,没有兄弟可以相信,那也只有找自己的先生。
毕竟是自己最尊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