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路口有一只猫。
猫儿是斑斓的青灰杂色,皮毛并不光洁,明显不是被当做主子被铲屎官供养起来的尊物,体态玲珑而刚刚好,身形伶俐不显得嶙峋,偶然瞥见也是上下跑跃,可见龄数不大,正是蓬勃生机的旺盛时候。
张彻经常喜欢去逗弄它,最初相遇是在廊间拖堂后的晚自习,因为没有吃饭,他才不顾行课期间学生不得离校的禁令,能够选择热腾腾饭菜的情况下,这厮是绝不肯委屈自己的。翻墙出校,食罢晚饭,张彻才慢悠悠准备回家——跟老师的借口是去学生会了,晚自习不用回去,顺势便回家了。灯火阑珊之下,满街霓虹酒绿灯红,灰色的小影子在行道树上窜下跳,若非他眼睛尖,一时还真没察觉到。
察觉出来就有意思了,张彻走在时翘时平的人行道砖石上,原本只是瞅了瞅这猫儿的动作,颇觉有趣,灰猫追逐的,确是一只灰色的小老鼠。灰猫不大,小鼠更小,看上去比猫儿的头还小一号,大抵与实验室里作为消耗品的那种小白鼠体型差不多。两只小物便在触须颇长的榕树上窜来跳去。榕树须根极多,缝隙也大,小老鼠因之藏身,多次钻来钻去,让灰猫扑空,那猫儿也被激起了兴趣,两目有神,夜色中煌煌若明灯,躬身慢爪,扑则全势而出,不余遗力。
榕城这时候正是大力发展的几年,青莲路还未黑化硬化,只是普通的水泥路,车辆来往间易起烟尘,行道树上枝叶尽灰,遑论正当街边,无所遮蔽的树干和榕须了。树上灰尘极多,小鼠本也是灰色,两相一裹,猫儿猛扑之下,一时失了目标,茫然四顾,鼻尖轻嗅,小鼠即在它身下的榕须中,紧紧抓住树干,安然不动,偶有瑟瑟发抖,也很快抑制下来。
有了这层伪装色,便是张彻,也是因为站得开外,视线开朗,仔细分辨许久,才找出那只小鼠,身在庐山中的灰猫,更是四顾爬动,却迟迟未能找出来。那只小鼠,便这样安静地待在那里,不敢乱动一步。
看到这里,原本提脚待走的张彻,饶有兴致地驻足下来,干脆蹲在那里旁观起来。那猫儿似是察觉到了外人在场,抬起头来,盯着他看了几眼,见后者没有异动,也未前行一步,才慢慢放松,继续寻找起小鼠。
这一找,便是十分钟过去,张彻觉得脚麻,几次站起来跺了圈儿,又蹲回去,小鼠或是察觉到危险并未远去,天敌的肉垫跟爪掌还在与树干摩擦,发出巨大的声音,也一直懵在原地,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在这期间,那猫儿仍然逡巡许久,却始终不曾跳下树来。
兴趣到这里几乎也已完尽,若是一般人,这时候就该弃之而去了,张彻虽也觉得已变得无聊,但他想看看最后那个结果,猫儿究竟何时才会放弃?
这样一个在人们看来慵懒惰怠的生物,面对自己的目标时,铭刻在本能里的那份狩猎耐心能持续多久呢?或许最后得知结果后,张彻也会觉得不过了了,无聊而去,然而现在,他却还有那么一丝兴趣留在原地。
这一等,便是半个多小时。
过程中的脚麻与路人奇特的目光不足为叙,结果其实也没有太多出奇的地方,小鼠纵是在生命的威胁下竭力拼命抓住树干丝毫不动,终也在灰猫掘地三尺的搜寻中被找了出来。这一次猫儿没有像传说中那样玩弄猎物,而是一口咬死了小老鼠,衔在口中,跃下树来,脚步轻巧而优雅地走开,没有看这个一直旁观着自己的人类一眼,那姿态在张彻看来,仿佛有些骄傲。
被一只猫鄙视了,张彻笑了笑,跺跺脚来回活动了会儿,也没有追上去对那灰猫如何如何。求仁得仁,渴死则死,一只猫尚能如此不懈,只追求简单的目标便到极致,非抓住不可,自己重生以来,非但没有这类的目标,连与之类似的**也没有,它在自己面前骄傲,又有什么不应该呢。
猫这个生物,真是让人不可小觑。
心灵有所触动,却并没有想太多,只如一粒种子耘了下去,同时也对那只灰猫产生了几分亲近与敬意。那之后上下学途中,有所注意,张彻便几次轻易地发现了它——这猫儿的活动范围似乎就在这一圈,对人类没有一般的流浪猫那般逃避,也丝毫不亲近,偶有接近,它还是会跑开,不让人触摸到自己。张彻几次尝试性的投食,也都以失败告终。
张彻觉得自己其实是挺容易被亲近的那种体质,或者因为小时候便哄惯了小孩,这几年遇到的婴孩或女童,看到他都会有莫名的亲近,被他抱住不哭不闹,还会与他嬉笑。然而得之桑榆失之东隅,对于动物,他却似乎没了上辈子那般易被贴近的感觉,无论是狗是猫,除非是接受过特别训练的,一般都不大爱搭理他。
人类无法理解自己心中那份举世,连动物也不与他为善,张彻颇感讽刺之余,也难免有孤独怅廖之感,然而投食还是一天天持续进行的,尽管灰猫一次也没正眼瞥过他。
运动会后的学生们,气氛仍在仿佛节日过后,意犹未尽的余韵中,午后放学回家,喧腾欢闹间,都是一派欣然的气象。上午的羽毛球赛,总归还是游若若赢了,班上为此热烈祝贺了班长大人,那赛场对面的少女,似乎也并不在意地看着他微笑,风儿吹起她的头发,纯萌的少女再一次攥住了孙小良的求偶心,在张彻鄙以交配欲的毒舌中,这厮还是厚脸皮地抛弃了他要去特意亲近赵昔溪。
避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