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彻走回去时,王勤飞正蹲在网吧门前抽烟,看到他去而复返,也不意外,掐掉烟头站起身,拍了拍手低头道:“张少……”
这个称呼是以前他还小时,大家看到张安廷的孙子,张家的小少爷时,调侃的一种称呼,除了开玩笑外,一般也就叫他小彻。但现在王勤飞可不敢叫他小彻,想了想,只能用这个称呼。
王勤飞其实也心里犯嘀咕,这文曲星莫不是真有那么点儿意思?他是从这一家分店开修时就过来照看着的,小张彻那时候的一言一行,指挥工人们怎么做,画图设计具体方案的样子,他一一看在眼里,心里早没把他当一般小孩儿看待,今天下午自己进去时这小子看自己的眼神儿,甚至都让个子高大的他心里有些发怵。
“王叔,您认识我爸,得有八年了吧。”张彻摆摆手,打断了他。
“八年是跟着兴国干,我认识他,有十一年了。”王勤飞跟张兴国其实早就认识,只是对方有个好爹,混得比自己好,做事儿也地道,他除了偶尔心里犯点儿小嫉妒,别的倒没什么心思。
“待会儿还得回去吃饭,不然我妈又得骂我,所以我也就不啰嗦了。”张彻面色平静,看着夕阳日暮,晚霞渐红,“论辈分,我得叫您王叔,但论合作关系,您还得叫我爸一声老板。这里刚开业时,我爸说了给你百分之五的干股,这些年分红,哪一年都没少您的吧?除此之外,您在这儿每个月还领一千块五工资,虽然不如干煤矿那会儿高,但总轻松得多,没错吧?”
王勤飞没吭声,张彻说得的确没错,国企下岗时,他不幸是其中一员,后来网吧开了,张兴国叫他过来帮忙,他入了五万块干股,但门面费、装修费、设备费,区区五万块能干什么?说白了就是老张愿意带着他玩儿,大家一起赚钱,才有了今天,而且一个月一千五,只是每天检查一下清洁打扫干净没有,管一下没事儿别有小流氓过来撒野,其余时间随便上网,空闲得很,这样的生活,的确没有什么不满足的。这两年他入股的那点儿钱,早就赚了不止两倍回来。
网吧的生意,上机费一块,一小时两块五,点卡销售有手续费和利润,烟酒、饮料、副食都是赚钱,需要扣除的,不过是光纤、水电、税务和人工工资,在这个座位爆满的时代,网吧无愧于暴利行业之一。
“我们这一家把位置定在这里,打的就是学生的生意,如果有人欺凌成风,跟一般黑网吧有什么区别?就因为环境好一点儿,清洁好一点儿,人家就愿意每小时多花一块钱来这儿上网?王叔,既然您有股份,那么我们现在是休戚与共的关系,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虽然我们家承担的风险要大一些,但您怎么说也有百分之五的股份在里面,现在那可不是五万块了,你随便把它转手出去,十万十五万都有人出的,如果生意搞砸了,对大家都不好。”
他面色平静,一手摊开,语气很平和,但句句到肉:“换个方向来想,王叔您在这儿把网吧管好了,有了经验了,试水成功了,凭着这几年赚下来的继续,就算脱出去自己开一间网吧,也绰绰有余吧?那时候,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闻听此言,王勤飞才有些动容,犹豫地问道:“你们……你们肯放我走?”
张彻笑了笑:“瞧您这话说得,我们又不是压榨奴隶的黑心煤老板,还能限制人身自由?只要王叔您出去后不跟我们家对门儿开网吧,那有什么不欢迎的,大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不盼着你好,难道还盼着你遭殃?”
这胸襟气魄,完全跟自己是云泥之别。王勤飞感动之余有些尴尬,他暗地里是有过不少张老爷子垮台,老张家落魄的想法的,当然,只是无聊之时人心底阴暗的那点儿东西作祟,并不代表他真心期盼看到那些情景。
“张少,你放心,今天这事儿,是我王勤飞错了,今后我一定努力,争取将网吧的上座人数和通宵人数,再翻一番!”高大男人抬头,拍了拍自己胸膛保证道。
“不用叫我什么张少,听起来跟掌勺似的,我可不去当大厨,那弄得身上整天都是油烟味儿。您要愿意,还可以叫我小彻,也希望咱们两家的情谊,能保持得长久,您儿子还指望我给他当伴郎呢。”
王勤飞笑了笑,下定了决心回去要让儿子多往张家跑,得跟这位爷,好好学学东西,最好能把他也熏陶熏陶,有小张彻一半懂事儿,他就算给张家打一辈子工,也无所谓了。
“那王叔你忙,我就先回家去了。”
张彻见火候差不多了,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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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
吃完饭,他惯例地一边听着新闻联播,一边用小刀随手雕着一个小人儿,这是他近来的又一个新爱好,在书法陷入瓶颈后,他本打算继续铭刻一些章印出来,另辟蹊径寻求突破,成效不大,对手劲和巧劲的锻炼却是意外之喜。在发现这个成果后,张彻就干脆雕起了各种各样的玩意来,有小人儿,有动物,有国际象棋的棋子,时日愈久,功力也渐渐深厚,现在已经颇见成效了。
新闻联播结束后,是惯例的书法和绘画时间,尽管感觉到了瓶颈,一次次努力都是没有进步的急切焦躁和煎熬,但他耐着性子,强自压下这些情绪,还是每天半小时书法,半小时绘画地练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