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之后,郭襄带着一生都未放下的执念离世,风陵师太继任峨嵋掌门。
她将坟墓选在竹林里,也许是此生太过孤寂,希望死后能与师伯做个伴吧,说起来这世上白凡已是那个时代唯一的见证者了。
郭襄的死,是神雕的彻底终结,也是倚天的开始。那个少女为了一份相思骑着青驴走遍天涯苦苦寻觅,又让另外两个男子为她倾慕一生,这三份相思慢慢沉淀,成了武当、峨嵋、昆仑三大门派,倚天屠龙就此展开。
白凡站在墓前,低声轻吟: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一首蝶恋花念罢,白凡喟然长叹,寂静无声,许久之后,说道:“絮儿,你说人这一生究竟该做什么?譬如襄儿这样一生为情所困,为情所伤值吗?”
飘絮嫣然一笑,说道:“人心本无染,心静自然清,若是沾染到了那一世因缘,便只做好那一件事就好了。在絮儿看来,师姐她虽然没有得到,但她没有后悔便是值了。”
白凡莫名怅惘道:“那你说你师兄他这辈子值吗?”
飘絮低声道:“想必在他自己心里,是值的。”
“如此也好”,白凡淡笑一声,叹道:“时间真是经不起念叨,自他下山一晃四十多年了,他被元兵追杀,终是不能不顾,这次为师亲自走一趟吧。”
飘絮道:“师父,怎能让您冒险,让絮儿去吧。”
白凡摇头道:“你的‘八荒*唯我独尊功’正好到了三十年返老还童的时候,此时功力打回原形,能去做什么?”
飘絮低下头,冷声道:“那就让地影带着东宫之人拼死阻拦,只需挡住元兵高手的纠缠,以师兄的武功想必很快就能脱身了。”
白凡眼中露出一丝精光,呵呵笑道:“没那么简单,地影传回的消息说元军中出现一批使白蟒鞭法的高手,那是为师当年下的一步闲棋,没想到不但没起作用,反而还有反噬的一天。地影等人毕竟尽心尽力这么多年,不要寒了他们的心,何况以为师如今的武功,千军万马也大可来去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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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凡下山后,径直东行,一路上都有东宫暗影指路,汇报着林驷的最新行踪。
此次白莲教遭到元军的猛烈打击,死伤惨重,几乎尽没,只剩林驷带着几十名高层突围而出,但仍被追得惶惶不已。
白凡此番下山除了救林驷外,也是想检验一下自己的武功,几十年没有动手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到了什么境界,尤其是‘小周天护体罡气’,这门秘法就是战斗圣法,必须通过真正的生死搏杀,才能体现其威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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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树林中,二三十人正靠在树上休息,人人带伤,树林中都飘着淡淡的腥味。
“义父,元兵追上来了,孩儿带人去断后,您带着大家先走。”说话之人生着一张国字脸,声音血气十足,正值壮年,留着一圈浅浅的络腮胡子,极为精干的样子。
他旁边是一名老者,看起来也就六十余岁,但神情非常憔悴,捂着嘴咳嗽了好一阵子才说道:“不,老夫断后,天儿你带着剩下的兄弟离开,实在走投无路了,你就……”他停了下来,闭上眼睛迟疑片刻说道:“你就拿着为师的佩剑,去峨眉山找一名叫‘林飘絮’的女子,求她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你们一把。”
壮年男子断然摇头道:“要么义父您先走,要么孩儿与义父一起死,孩儿绝不苟且偷生。”
老者苦笑道:“老夫身受重伤,又中了元贼的剧毒,时日无多,这些兄弟是我教最后的火种了,你带着他们摆脱追兵后,可以去找明教代左使,老夫与他关系莫逆,他会收留你们的。明教总坛远在昆仑山光明顶,元军鞭长莫及,你们暂且在哪里躲避风头,日后再徐徐图之。”
“义父……”壮年男子仍是不肯走,神情十分焦急。
老者叹道:“你我虽非亲生父子,但你的性格实在像极了老夫,只是刚则易折,太过刚强却并非好事。我二十五岁那年,学艺有成,意气风发,只道这天下就是为我而生的舞台,不听师父劝告执意下山,至今已有四十二载。回过头再看,一生忙忙碌碌,一事无成,老夫心里并不后悔,回到四十二年前,老夫还是会选择下山,只是心中十分愧对恩师罢了。倘无恩师之教养,世上哪里会有林驷,老夫死之后,你若有余力,便将我的尸骨带回峨眉竹林安葬吧。”
壮年男子听了,虎目含泪,哽咽难言。
这时,一道缥缈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既要葬在竹林,你还是自己走回去吧。”
老者也就是林驷,呆立片刻,旋即颤抖道:“师……师父,是您老人家吗?”
“师父倒是,老人家就免了,你现在看起来可比为师老多了。”
那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又仿若远在天涯,众人四处张望,没有找到说话之人,却见十几名身着窄袖箭袍的蒙古武者,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众人十几丈外,他们人人腰上都卷着一根长鞭,眼神阴狠,动作迅捷。
壮年男子登时一惊,就要冲上去,却被林驷拉住了,朝他摇了摇头道:“有你师祖在此,你安心看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