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又是十多年,后来廖焕生结婚生子,在北京成家立业。但一个大学老师,在九十年代初,正应了当时的一句俗语,大学教授不如卖茶鸡蛋的。虽说生活稳定,但日子过得还是紧巴巴的。
廖焕生不抽烟不喝酒,更没什么社会应酬,只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读书,但他那点工资,虽说媳妇有工作,也算是贤惠,但孩子降生后,每月只能挤出一点,来供他买书。爱好这东西,一但上瘾,就会快速膨胀,直至占领整个人的思想。廖焕生为买书,当过家教,干过小工,偷偷给私人补习班带过课,为这事还被学校通报批评。但这样挣来的一些钱,还弥补不了日益增加的家庭开支,更别说买书了。
有一年夏天,北京的天儿很热,甚至到了夜晚温度也降不下来,廖焕生家里有个电扇,放在了孩子的屋里,自己热的睡不着,就干脆起来看书。无意中看见了书柜里父亲留下的陶枕,心想这东西表面散热,中间空心有孔,空气可以流通,夏天睡起来应该比麦糠枕头舒服多了。
廖焕生心中一喜,便把陶枕抱到了床上,头枕上去一试,不得不赞叹古人工艺的高超。凉快自不用说了,关键是陶枕两头儿高,中间低,有个自然的弧度,头放上去,高矮非常的舒服,原以为上面质地坚硬,睡久了后脑、脖颈都会不舒服,谁知,枕上去完全不是想象的,感觉比家里的枕头还要舒适些。
更神奇的是,由于陶枕中间是空心的,两边又很高,平躺下后,耳朵刚好在陶枕两侧鼓起的部分,那如同腰鼓般的形状,像个大号的扩音器,外面的蝉鸣,树叶的沙沙声,甚至附近小河的流水声都清晰的通过陶枕,进入了耳膜,自然界的音乐通过陶枕的放大,声音变得空灵而悠远。
廖焕生因为长期的伏案工作,有了失眠的老毛病,每天在床上总要翻来覆去一个小时才能进入梦乡,严重的时候还有吃点安眠药,即使睡着了,睡得也不踏实,一点轻微的响动,就会惊醒。但自从枕上这陶枕,听着自然的立体声交响,失眠的问题解决了,于是陶枕也不再是夏天应季的东西,廖焕生一年四季都离不开了。
大约在两年前的春天,廖焕生去南城当家教,无意中转到了潘家园市场,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银制针筒,做工算不上精巧,但很古拙。想想自己和媳妇结婚十几年,从没给她什么像样的礼物,马上又是她的生日,平时她常常在家做些针线活,针都插在一个香袋上,有时不小心还会被针鼻扎到,如果有个针筒,不是既安全又美观吗?
廖焕生一冲动,就问那摆摊的卖多少钱,那摆摊的人估计是一天没开张,天又冷,冻得在原地不停地走,看有人问价,也就报了个实价,希望把买卖做成。两百块,在当时并不算贵,放在今天是非常的便宜了。廖焕生对文玩一窍不通,也不知道值多少,就按平时菜场买菜的方式,要摊主便宜点,摊主一咬牙,给他便宜了三十,廖焕生把刚收的学费掏给了摊主,兴高采烈的带了针筒回了家。
晚上,廖焕生等媳妇睡了,偷偷把针筒放在了枕头旁,希望第二天给媳妇个惊喜。可等他在陶枕上睡着了,忽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来到了一个古时候大户人家的内室,屋子里雕梁画栋,床上铺的全是绫罗绸缎,窗下,有个宽大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散乱的放着些首饰和脂粉盒。
廖焕生在梳妆台上看到了自己白天刚刚买的针筒,心下大奇,连忙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确实与自己的一般无二,而针筒旁边,还放了个小小的银钗,似乎是个鸳鸯的造型,熠熠生辉,工艺非常的精美。
正看着,忽然屋门口进来两个年轻的女子,一个看上去是小姐,另一个应该是个小丫鬟。廖焕生奇怪的是,他一直知道这是个自己的梦,并不担心两个人看到自己,而那两个女子也似乎没有意识到屋里还有别人,两个女子自顾自的聊着天。
廖焕生在一边听着,也渐渐听出了一些端倪。这小姐的父亲似乎是清代的河南巡抚,正在调动部队,准备去平定境内捻军的叛乱,大约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府了。这小姐是他最小的一个女儿,原本一个月后就要远嫁湖南,但因为平捻的战事,两个人正在叽叽喳喳商量着她的婚期会不会推迟,猜测着父亲到底有没有对她出嫁的事做出安排。
而廖焕生在梳妆台上看到的很多金银饰品,应该就是那河南巡抚为女儿准备的出嫁的嫁妆。两个女子一边商量着,小姐还把那银钗插在发髻上,对着梳妆镜笔划着。也就在此时,廖焕生听到了雄鸡报晓,自己也一下醒了过来。
这梦做的奇怪无比,却又很清晰,廖焕生躺在床上,仔细回想了一遍。他那时对历史和哲学有着很大的兴趣,看了不少相关书籍。捻军、河南巡抚、平叛、远嫁湖南,这些线索交织在一起,他隐隐约约觉得这梦中的中心人物,似乎是清末的名臣之一的鹿传霖。
廖焕生知道,鹿传霖是晚清的一个重要政治人物,历任过河南巡抚,陕西巡抚,四川总督,两江总督,两广总督,入军机,又是宣统的顾命大臣,时与李鸿章、张之洞齐名。
廖焕生急忙把枕边的针筒拿了起来,仔细的看了看,把上面的旋冒拧开,拧出了里面的银制内胆,在内胆的底部,他隐约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鹿”字。
这一下廖焕生震惊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