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爷子,您刚才说的胡安北遇到一位大师的事儿,也不能说完全错,只是胡安北遇到的大师不是人,是一座山,一座凭空出现在皇城根儿下的山。”
“你是说,景山?原来是景山?这常六爷不是凡人,我说为什么练家子和假把式溜嗓儿,都要去景山里,筒子河两边上,原来有这个讲究,可大夫都不能把胡安北的嗓子治好,这挪不了窝的景山又有什么办法吗?”李永水已经凑到了小雷的旁边,完全没有了糊涂的模样,等着小雷的下文。
“广安门外有酒神,景山底下有山神啊。”小雷像个说书的一般,还来了句定场诗,接着就把胡安北的声音如何失而复得,又是如何从花脸的嗓子变成青衣的嗓子,而那一座景山又在其中发生了怎样神异的作用,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小雷的嗓音本有点低沉,也许是这故事有太多悬疑的地方,还经常讲得一顿一错,李永水他们几个恨不得全趴在了桌上,听得目不转睛。
诸位看官,受制于酒神这故事的结构和体例篇幅,胡安北的故事梅村会在后面单列一个章节详细来写,这之中的离奇曲折,暂时先不表,大家只要记住那故事是很传奇很灵异就好。酒神这章本身就是从刺青延展出来的,又要从酒神延展出戏魂的故事,这一层层的连环套本非梅村所愿,也许会对读者的阅读产生很多不便,这里只有求大家多多见谅了。
胡安北的故事,小雷足足讲了一个时辰,阳光西斜,窗棱子的阴影拉得老长。吃晚饭的客人陆续进来,大家这才听明白缘由和结果。听完小雷的最后一个字,大家沉默了几分钟。李永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天意啊,天意。人一辈子能读懂天意就不容易,用半辈子奢求读懂它,却没有时间来改变命运,可惜啊,可惜。”大家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有看着他的身子向椅背上靠下去,眼眉低垂,又恢复了大江和小雷最初看到他的样子,再没了动静。
显然大江和曾厨子这会儿也是心绪难平,早忘了喝酒,只是呆呆的看着。
四友居里,原本热闹的一桌忽然沉寂下去。李永水枯坐了几分钟后,终于抬起了头。“是天意,人逃不开天意,也一样藏不住天意,胡安北的声音不是他的,当出现在他身上,是谁的就不再重要了。江作家,你们今天给我讲了个好故事,但天儿不早了,明天吧,老头子再向你们讨杯酒喝,还你们一个故事,关于酒神的故事。”
天黑透了,大江和小雷才回到局里。一路上两个人的话都不多,大江似乎还没从胡安北的故事里走出来,而小雷发现把这故事讲完,却多了很多与之前看法大相径庭的推测。常爷的故事就是这样,经常没有确定的答案,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心情下,总有不同的理解,总有符合于内心的认识。
快到市局大楼时,大江忽然问了小雷一句,“小雷,你说胡安北后来的青衣嗓音,会不会是腹语?十年前,我们抓过一个跳大绳的,宣扬封建迷信,请神骗钱。但那个所谓的大师,确实能请来一个很陌生的声音,有时在半空里,有时却附在陷入半晕迷状态的受害者身上,我当年亲眼所见,但一直没想明白是什么道理。”
“审了一晚上,那大师交待他会腹语,一种不用口腔而用腹腔发声的方法,那声音自然与自己的嗓音完全不一样,而且跟本不用张嘴就能发出,旁边的人自然会认为他有请神的本事,但其实是个骗局。”
小雷摇了摇头,“我们听常爷讲那个故事时,也认为是胡安北会腹语,一种很高级的腹语,他不能唱戏的那十年里自己学会的,但常爷认为不是。”
“一个原因是腹语这门技术,需要很长的时间练习,很多腹语大师一样炼的是童子功,十年达到胡安北的水平几乎不可能。再有,既使胡安北天赋异禀,有京剧大师的底子,但他从花脸改唱青衣,跨度太大了,用本声都难,别说用自己陌生的腹语方式。”
“最重要的是,腹语高手,一次连续的发声,最多四十五秒,腹腔共鸣的极限了。胡安北的青衣唱腔,一个长音就几十秒,还带转音,而且一场下来一个多小时,用腹语的发声方式跟本不可能。所以当年常爷的分析是最匪夷所思,但又唯一合理的可能,只是常人太难以接受。”
听了小雷的介绍,大江点了点头,是啊,如果不是常六爷好奇心重,做了个深入调查,谁又能猜到这凭空掉下来的声音里,有这么一段曲折的故事。人们总说历史是一条大河,波涛汹涌奔流不停,但这条大河里你总能看到一些逆流而上的金鳞,坚韧而不妥协,这也许就是人性的光辉吧?
这世间总有一些事情让人想不通,猜不透,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激发人类不断探求的好奇心。
回到市局,老薛已经在会议室里等着了。桌上的烟缸里,有小半缸的烟灰。见大江他们回来,老薛把那装着铁钉的证物袋和几页纸递给了大江。“小雷,你小子真有两下子,推理的完全正确。那不是铁钉,是汽车底盘上的一个承重螺栓,而且就是原来汽车三厂生产的。”
老薛又拿出几张照片,指着给大江讲解。“我今天一早去了厂里,老厂全迁到了朝阳,现在厂区那边只有些后勤机构和仓库。厂里老干部处的同志,帮我找了一个退休老工人,他帮忙看了看。不但是汽车底盘上的承重螺栓,还可以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