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拉斯王国建立以后,弗拉基米尔的事迹得到新政府重视,内阁新闻总监、弗拉基米尔的老上司约翰·普利特先生亲自来探望他,代表政府授予他勋章和年金券,每年都可以领取一笔津贴,确保他后半生衣食无忧。
寇拉斯政府对弗拉基米尔的照顾不可谓不周到,但是这些都无法使他的生活恢复光明。彼得了解弗拉基米尔,知道他不甘心当一个混吃等死的“米虫”。弗拉基米尔把津贴中的大部分用来购买颜料、画笔、画布、刻刀和堆成小山的木板,每天在昏暗的房间里摸索着绘画雕刻,试图重新掌握自己毕生钟爱的创作技能。
以彼得的眼光来看,弗拉基米尔哪怕在双目失明之后创作的版画依旧很棒,但是弗拉基米尔自己只凭抚摸雕刻痕迹就得出相反的评价,让彼得“把这些垃圾都拿去烧掉”。
彼得舍不得烧掉那些版画,但是他心里清楚,弗拉基米尔恐怕是无法再找回过去的自信了。哪怕他能再失明状态下创作出比从前更杰出的作品,也不会有哪家报社雇他为时事新闻创作插画。相比纯粹的艺术,弗拉基米尔更在意的是通过时政插画向民众传达自己的思想——这一点,双目失明的人是无法做到的。
想到可怜的弗拉基米尔还在家里忍饥挨冻,彼得就加快了脚步,一阵风似的冲过木桥,钻进小巷,挪开挡在门外的破麻袋,走进邻居的家门。
房间里出乎意料的暖和,弗拉基米尔自己摸索着烧起了壁炉,这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彼得却心头一沉。快步跑到简陋的壁炉跟前,忍着呛鼻子的浓烟朝炉膛里张望,果不其然,充当干柴在炉膛里熊熊燃烧的是弗拉基米尔省吃俭用买来的木板,无数次割破手指好不容易雕刻出来的画作就在烈火中变成了焦炭,这情景使彼得感到难过。
他转身走进卧室,看着那个浑身沾满颜料、脸色苍白的青年,想劝说他想开一点,最终却没能说出口,从怀里拿出那块温热的黑麦面包递了过去。
“吃点东西吧,弗拉基米尔哥哥。”
弗拉基米尔接过面包嗅了嗅,转头问:“哪来的?”
“我去神学院报名参加牧师培训班,管吃管喝,还有的拿。”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要好好学习,说不定这次培训能够改变你的命运。”
“弗拉基米尔哥哥,别开玩笑了,像我这样的小流浪汉,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的猴崽子,哪是当牧师的那块料啊?”彼得嗤笑着摇头,“我就怕连明天早上的笔试都过不了关,想继续混吃混喝也没有机会了。”
“那可不一定,人最难认清的就是自己。”失明的版画家似乎联想到自己那无望的努力,叹了口气,继续规劝邻家少年:“明天的考试要好好准备,知道考什么题目吗?”
“识字和算术。”
“我给你的报纸和书,你有没有认真看?”
“当然有看,回到家里没事做的时候我就翻看那些旧报纸和书籍,弗拉基米尔,那都是你多年珍藏的书啊,送给我真的好吗?”彼得为他感到不舍。
弗拉基米尔摇头微笑:“没关系的,书上的内容我都记在脑子里了,从前留着是想有时间的时候重温,反正我现在也看不了书了,留着也没有用,你拿去还能多学一点知识。”
“别这么说,你的眼睛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彼得忍着心酸说了一句连自己都不信的话。这些年来弗拉基米尔不仅照顾他的衣食,还经常抽空教他读书写字,否则像他这样一个妓女的私生子,贫民窟里的小流浪汉,哪里能看得懂神学院贴出来的招生启事。
“弗拉基米尔,你常说‘知识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现在你还相信这句话吗?”彼得忍不住问。
“我当然相信。”弗拉基米尔坦然回答。
彼得扯了扯嘴角,脸上闪过一丝不以为然。或许真如弗拉基米尔所说,知识能够改变命运,但是未必是朝着好的方向改变。如果弗拉基米尔不是读了那么多书,能写能画,就不会去报社工作,不会认识那些跟他一样血气方刚、对现状不满的青年知识分子,不会参与反抗帝国暴政的革命,不会私下里结社印刷传单和宣传画,不会被克劳茨的帮凶抓进牢里严刑拷打,最后失去双眼沦为蜷缩在贫民窟阴暗小屋里的废人。
如果弗拉基米尔没有读过那么多的书,不懂得那么多的道理,他现在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穷汉,虽然很蠢,至少身体健康,日子简单又快乐。
“彼得,知识并不会给我们带来比别人更好的运气,但是会给我们带来更多选择生活方式的机会,如果你能通过明天的考试,就有机会参加培训,甚至成为一名真正的辛德拉牧师,你的人生也将因此改变,多年以后,人们只知道你是一位可敬的牧师先生,没有人会记得你生在贫民窟,曾是一个卑微到尘土里的孤儿。”弗拉基米尔轻声说。
“啊?这些道理我也懂,可是……”彼得挠头窘笑,“可我真不是那块材料啊,弗拉基米尔,如果是马戏团招耍猴的戏子,我觉得自己很有机会中选,可那是挑选牧师啊,只有鲍里斯老爷那样严肃古板的人才像个牧师,我这种一安静下来就浑身难受的家伙,就算侥幸通过考试,看上去也是一只穿上牧师长袍的猴子嘛!”
弗拉基米尔抿嘴不语,思索如何激励这个骨子里打下自卑烙印的小兄弟。
“彼得,如果你能成为牧师,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