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是为了印证老人所说的话一般。当这片湮灭一切的黑海漫盖了整座城市,将进入城内的恶魔尽皆抹去之后,这片海洋竟如同时光倒流一遍,缓缓地向着高塔的方向又逆流了回去。
在所有幸存者的眼中看去,这海洋似乎变成了一块黑色的纱布,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抓住了中央的部分,而后轻轻地向上提了起来。就好似这片狭长的城市便是一张长桌,而涌入这城中来的魔潮便是那桌上的污垢与尘埃。长桌的主人见不惯这些肮脏的事物,于是他便向着这桌面丢下来了块巨大的纱布,在用这纱布将那污垢通通抹干净后,又随手将其收了回去。
何等的轻易,简直就像是常人在打扫自家的屋子!
然而,轻易与艰难往往是相对而言。一如凡人们通常并不知道,在他们眼中看来寻常的举动,落到了蚂蚁的眼中,其又将会变成怎么的一种壮观?
至少此刻,当黑海退却之后,当那片猩红被抹去,当整座城市在紫光下恢复真实的样貌时,所有的幸存者们都已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他们只能安静、呆滞地看着这覆盖了大地的纱布被轻轻地揭去,逆流回那塔顶里。
高塔之顶,他们所看不到的地方,一道寂静的黑色身影正屹立于此。
他身着一件宛如夜色般的长摆风衣,戴着兜帽,整个人如同隐没于深沉的夜幕之后,令任何人都无法看清楚他的容貌与身形。而在他的身后,一道巨大的黑色神轮如同亘古的时轮般缓缓地转动着。这神轮仿佛由黑色的荆棘编织而成,轮环的内外边沿上生长着无数扭曲而锋锐的尖刺,任何敢于碰触它主人的存在,无疑都将被这锋利的棘刺所触伤。
黑色的海水自窗沿涌了进来,如同急于回归主人的怀抱般,沿着塔尖大厅内的地面逆流而来,自那盖在地上的风衣下摆边一跃而起,悄无声息地汇入到了那夜色般的风衣里。而当所有的海水回归本源之后,那黑色的身影忽地浑身一颤,就好似一个原本熟睡之人,于刹那间自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这里.....是?”
伊恩发出了沙哑而僵硬的声音。于心灵疆界经历了百年的岁月后,他终究又再度地回到了真实的世界里。只是那岁月比他两世加起来都还要漫长太多,以至于当他再度坠落到凡世之中时,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了起来。
不过随即,一股如同心脏被捏住的剧烈痛楚便蔓延了开来,使得他一下子便真正清醒了过来,死死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整个人跪坐到了地上,不由地佝偻了下去。
“菲儿......”
他痛苦地抬起了头来,望向躺在自己身前的少女,嘴边如同哭诉一般地念起了她的名字。
而那少女却只是闭着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仿佛是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心愿一般,睡得安详而又宁静。
她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无比,只是已经不再散发出那淡淡的光晕。而在不知何时,本该在她身上的黑色风衣已然褪去,只剩下了一身洁白的裙装。
那是伊莲娜为她换上的裙装。
“这就是你最后的心愿?”凝望着陷入永眠的少女,伊恩带着泪痕微笑了起来:“菲儿,你又欺骗了我。你让我去找你,但是你却根本就不在那里......”
莫大的悲哀自伊恩的心底升起。
万灵为他升上天际而庆贺,但他却在登上云端的同时跌入了深渊。
因为在那云端之上根本就没有那少女的身影。
在那永夜国度的王座上,仅仅只是摆放着一件漆黑色的风衣!
一件名为“永夜剑幕”的心象武装!
他在那一刻意识到菲儿欺骗了他。
她要自己去找她,只是因为,她只有这么说,才能让自己傻傻地闯过所有的试练,登上云端去找她!
伊恩几乎无法用语言去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只是想着要回来,回来当面质问那少女:既然你不在那里,那么要我登临云端又还能有什么意义!?
然而偏偏的,回归的钥匙却在那王座的风衣上。
只有穿上这件风衣,他才能够高举王座,回归现实。
“你......知道,我很......霸道的。所以,不准......拒绝......”
“菲儿,你真的很霸道......”
伊恩紧紧地捏住了拳头。他那时才知道,菲儿之前所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那时才知道,原来这少女是如此的“霸道”。
这是心象传承。
只要两个人能够心意相通,曾拥有过相同或类似的际遇、情感,那么通过心象传承,就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将自己的心象转赠或者说传承给对方。
伊恩可以自菲儿的眼神读出她的情绪,他的剑术是她所教会的,他登临云端时借用了她一半的力量。他们都在为对方默默地付出着,只是没有说出那最后的一句话。
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容易继承少女的心象。
所以,这个知道自己一定会急着回去找她的“贪心”女孩,将她所有的心象汇聚在了一起,塞进了这件名为“永夜剑幕”的风衣里,要让自己穿上这风衣,继承她所有的一切,代替她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她居然是如此的狂妄,全然无视心象传承那仅仅千分之一的成功几率,心里认定了自己一定能够穿上这件风衣,一定可以继承她所有的力量!
她居然是如此的狡猾,心知自己一定会回来找她“算账”,所以偏偏在自己回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