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利先生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谎言在脱口而出之际就已经被人识破。事实上在说出了这段义正严辞的话语后,他整个人都似乎在刹那间真正镇静了下来,心中没由来地笃定了眼前的罪民少年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们所使出的手段。
他的这种镇静很快影响到了与之同列的其他评审官们,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一见已经有人出头,原本不安扭动着的屁股顿时就又坐得稳当了起来。
真不愧是波利先生!
他们在心底由衷赞叹。
遇事而面不改色,这才是真正能做大事的人。
看台上逐渐安静了下来,绝大多数不明所以的看客们已经将目光再度停驻在了伊恩的身上。他们到底是帝国人,更愿意相信同胞的话语,而非一个异类的控诉,如果伊恩无法为自己不当的“诬陷”拿出一个能够令人信服的证据,那么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不介意在赛后或者此刻给这个捣乱的罪民一点儿颜色看看。
至于知道药剂师公会过往那些漆黑内幕的人们,他们大多是唯恐天下不乱之徒。在他们眼中这不过就是一场舞台剧,只要足够精彩,能给他们那无聊的人生增添上足够多的乐子,那么谁倒霉都无所谓。
一片寂静之中,伊恩的嘴角上挂起了古怪的微笑。他知道作为主办方的药剂师公会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在这场比赛之中刻意作假。即便自己揭露出了身前木盒内的秘密,这群高尚之徒同样可以以学徒失误的理由蒙混过去。这么做虽然依旧会令药剂师公会蒙羞,但是至少拿出来了一个倒霉的替死鬼。就算谁都知道真正的情况是什么,可好歹是为自己戴上了一面遮羞布。
这样的结果几乎是必然的,只是在这之上,他更希望药剂师公会能够搬起石头来砸到自己的脚。于是,在一片静默之中,他将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波利先生的身上,再一次缓缓开了口:下,我听说这场比赛中所使用的所有药材都是由药剂师公会独立准备的,对吗?”
波利先生微微皱了皱眉头,冷言冷语地回道:“不错。”
“那么......”伊恩紧接着问道:“不知道准备这些药材的是哪几位学徒呢?”
“学徒?”不待波利先生再次出声,他身侧的另一位评审官反倒是率先嗤笑了起来:“真是可笑,难道你就不知道历届药剂学徒比赛中所使用的材料都是由正式药剂师所准备的吗?”
“哦?”伊恩微微一顿,全然没有想到从敌方阵营里面居然送来了一个“助攻”。他不由地微微侧过头来,对这位无意间帮了自己一个忙的对手露出来一个“感激”的微笑:“原来如此,多谢提醒。”
这个莫名的微笑令这位评审官陡然皱起了眉头,而不待他继续细想,伊恩已经一把掀开了自己身前的木盒,指着其中所盛放的一丛绿草,高声说道:“没想到被药剂师公会所承认的正式药剂师居然连新月草与潜月草都分不清楚,还堂而皇之地将两者混在了一起,如果是帝国所有的药剂师都只有这样的水准,那么就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什么!?”
看台之上响起一片哗然,而评审台上的知情者们更是于刹那间寒毛直竖。
胖子评审官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心里发虚的他慌忙与自己同僚一样将目光转向了身侧的波利先生。可是,他们所指望的对象眼下其实也并不比他们自己好上多少。这位高高瘦瘦的评审官此刻就仿佛是被重锤敲了一击脑袋,眼看着都有些摇摇欲坠。
这小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难道他真的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分辨方法?
这位评审官不由自主地紧紧捏起了拳头,打心底感到一阵匪夷所思。
整个药剂师公会都没有人能够在白昼分辨出新月草和潜月草来,可是这个完全是野路子的罪民,他却居然真的能够仅凭一眼便分辨出这两种外观完全一致的草药来,这真的可能吗?
不!
这根本就不可能!
波利先生在心底猛地摇了摇头。
他不相信这世上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可是伊恩说出了两种药材却又是不争的事实。
那么究竟是什么呢?
是有人告了密吗?
片刻的沉思中他没由来地生出了这样的想法,然而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却又被他自己给丢出了脑袋。因为在他看来这想法同样荒谬绝伦,且不说这个主意是克林大师临时起意,从开始到执行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与台上的伊恩进行接触,又有谁能够传递地了消息?
这么想着,波利感到自己隐隐接触到了一个“真相”。
“伊恩·克里斯蒂安。”他阴沉下来一张脸,为了掩饰心中残留的惊慌刻意抬高了声音,说道:“作为一个罪民,你的药剂学水准确实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但是很可惜,就如同你那低贱的同胞们那样,你的品行却实在令人鄙夷。”
“新月草与潜月草的外观极为相近,我们药剂师公会虽然找到了新的辨识方法,但是水平低一些的学徒却根本就无法真正掌握。”说着,他发出来一声冷笑:“你以为自己发现了药剂师公会在这场比赛中刻意作假的证据?”
“不,你只是在为自己的无知而沾沾自喜。”他嘲弄地摇了摇头,向着伊恩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道:“退下吧,罪民,不要再用你那哗众取宠的行为掩盖你的无知了。”
“你没能分辨出真正的草药,所以这一轮你已经被淘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