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了清水坊,进入了城东地界。
这一片区域多有豪宅,谈府也是坐落在这边。
穿街过巷,又过几道弯,最后马车停在一处宅院的偏门前。
里头有老仆应门,江慧嘉跟着云娘就在门边下了车。走进去一看,却发现这宅子跟她原来以为的豪宅并不相同,原来竟只是一座二进的小宅子而已,不比她自己家大多少。
老仆引着几人进了二门,里头也是颇为冷清,并不是大富大贵人家的气象。
云娘先前将人说得那样特殊,如今对方家中却显得这样平常,江慧嘉暗想,要不是云娘先前说话夸张,要么就是此间主人的身份另有秘密。
江慧嘉决定自己必要谨言慎行,不该多加探究的事情绝不可以过多探究。
迎面又走过来一个老嬷嬷,云娘向她行礼,很是恭敬地喊:“花姑姑,我家夫人举荐的江娘子来了。”
明明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子,却被人称作“花姑姑”。
花姑姑形容严肃,向着江慧嘉略一点头,做了个虚引的姿势,江慧嘉颔首还礼。
几人走进正房,小厅里有个丫头在候着,里间则传出两个男子的交谈声。
一人道:“老太太恶寒发热,头身疼痛,咽痒咳嗽,当服小青龙汤!”
另一人则冷笑道:“小青龙汤若有效,老太太病症为何加重?”
“老太太此为外感风寒,此刻高热已退,如何能说小青龙汤无效?”
“若是有效,老太太咳嗽又为何会加剧?”
“小青龙汤辛温解表、内停咳喘,老太太高热既退,寒气上升,咳嗽加剧乃是正常现象,如何能说是病症加剧?”
很显然,里头辨症的是两个大夫。
云娘先前说话颠三倒四,江慧嘉听了半天其实也没太明白那位老太太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说那老太太症状与金小郎相似,但金小郎那是小儿病症,跟成人病症哪里就能一样了?
如今再听了里头两个大夫对话,才算是多明白了几分。
不过真正的论断还是要等见到病人才能结下。
花姑姑在里间门口道:“大娘子,江娘子来了。”
里头又一个女声传来:“请进来罢。”
江慧嘉跟着花姑姑进去,云娘和白果被留在了外间小厅。
进了内室,才发现这内室面积颇大,里头又分了内外两间。
两个老大夫在外间辨症,此外还有一个男子面窗而立,背负双手站在那里。
他虽是背对众人,江慧嘉这边才从转门走进,一眼扫过去,最先注意到的却竟然是他。
只因这人的气质太过特别,虽只是一个背影,却现出一种无限清冷萧疏之感。
他十分清瘦,大袖在身,此间虽然无风,他却像是要随时乘风归去一般。江慧嘉只扫他一眼,都觉得冷意袭身。
当下忙转过视线,不愿多看。
两个老大夫还在争论。
一人仍旧坚持要用小青龙汤,另一人则道:“同为辛温解表,我却以为此处应当使用麻黄汤。老太太服了小青龙汤,高热虽退,然咳喘加剧。此为风寒表实证,辨其脉象,此为太阳病脉,应以麻黄汤宣肺平喘。”
不论小青龙汤,还是麻黄汤,都是出自张仲景《伤寒论》的经典验方,两个老大夫争论起来,各说各有理。
总归在外行人听来,那真是谁都了不得。
给江慧嘉引路的花姑姑平板的面容上现出些愁色,此时就皱了皱眉。
江慧嘉跟着花姑姑转过屏风,进了最里间。只见里头靠墙一张拔步床,床上侧卧着一个人,床边则有两人一站一坐。
坐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瞧来也是二十出头模样,容貌十分清丽,令人奇怪的是,她这样的年纪却竟然还是未出阁少女的打扮。
旁边站着谈元娘,谈元娘一见江慧嘉,忙对她招手:“慧娘快来瞧瞧。”
对她介绍:“这位是我手帕交,她姓苏,你叫她苏娘子。”
又对年轻女子道:“珍娘,老太太多日未曾进食,那两位老大夫的方子一时也定不下来,不如先叫慧娘出手,喂老太太吃写东西如何?”
苏珍娘清丽的脸上略有憔悴色,她转头看了江慧嘉一眼,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又对花姑姑道:“姑姑去传饭,另叫两位大夫去外头讨论罢,别扰着祖母。半个时辰内将药熬好拿过来,不拘用哪一个方子,总之务必要祖母病愈。”
外头的争论声瞬间就停止了,里外两间只隔了一个八扇屏风,苏珍娘在里头说话,外头又如何听不到?
两个老大夫也不等花姑姑再出来说,当即各自憋着声音道了一声告退,就自己走了。
这苏珍娘模样看着温温和和,可她说话也真是毫不客气。
江慧嘉虽是外人,可几乎都能替那两个大夫感到脸红。
当下她更不随意说话,这床上的病人是个老太太,又不像金小郎那样是个小婴儿,她更不是急症,因此江慧嘉半点也不想逞能。
很快花姑姑端了碗粥过来,一边说:“两位大夫都说,老太太如今且只能吃清粥。”
苏珍娘起身让开了床边的位置,淡淡道:“能吃清粥也好。”
说着又向着床上人微微倾身,一边扶她,一边放柔了声音道:“祖母,吃些粥罢。”
床上侧躺的老太太这时转过脸来,她喉痛发不出声音,只皱着眉,微微点头。
江慧嘉才清楚看到这老太太的样貌,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