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阳山书院这两日也是热闹非常,本来平日书院就没甚乐子,因去年书院里也发生了不少事,遂今年也是管的严格非常,如此一来就更显得乏味,这不,好容易从外面传来些消息,不出半日就在书院内传开了。
辛习染断是个会找乐子的,不知从哪儿听了消息,趁着吃晌午饭的时候,学着那评书先生,张口咿咿呀呀的讲着故事。
“却说那带头闹事的,胸前一具死尸挡着,就那么决绝的冲进了刀枪剑阵之中,可纵是有死尸挡着,身上也不免被刺了十多二十个窟窿,那血汩汩而出,不出片刻就染红了那片地,可他们混不知痛是什么滋味,直接冲进了内城,死伤有多严重你们知道么?漫说是尸横遍野也不为过,血水都浸了地下二尺”
姚肆拿着筷子的手一抖,一双筷子啪嗒落在桌上,她却盯着碗边有些发怔,表情看上去有些浑然。
裘霁面无表情的看了辛习染一眼,伸手倒了杯茶递到姚肆面前,然后小声道:“莫听他胡说,伤者不过十一二,京兆尹与大理寺卿都不是滥杀无辜之人,难民暂时被关押在大理寺,且此次事件事出有因,他们并无性命之忧。”
姚肆心头一跳,看了裘霁一眼,后者却正慢条斯理的吃着饭,似乎刚才那番话根本不是身侧之人说的,可分明他都知道吧。
姚肆有些食不知味,她猜到了这次事件的发生,她也知道廖唯章和窦观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可她也确实利用了那群无辜之人,伤者不过十一二?却也是因她而起的。
可有什么办法呢,这件事于她或者于难民,都有好处,她既已经下了引子,庄晏势必不会再旁观,定会顺水推舟将这件事查下去。
她猜到刑部和大理寺一定会接手这件案子,这两人都是刚正不阿之人,这些难民有他们出面住持公道,也不失为一个出路,若赈灾一事一直暗无天日,难民们只会越过越艰难,何不奋起反抗呢。
一人之力尚小,可十人、百人呢,民众的力量一旦聚集,那官家也要莫奈何。
姚肆打这个主意,也是那日看到难民日子实在过的牲畜不如,皇城之下尚且尸横遍野,何况是其他州县呢,这些难民都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唯有将其集合凝聚成巨大的力量,他们才能撼动户工二部的城墙一二。
而于她而言,曹万里是工部尚书,若赈灾问题出现,他第一个逃不掉干系,这样一来,想必曹剑也没那个闲心来管她这个小人物了吧;二则庄晏那边,她也可以交代,曹钱二人是如今除了辛仲桥与裘万敖之外,庄晏最大的两个眼中钉,若能趁此机会将这二人除掉,那她也算是立了功吧。
只是她也知道曹万里与钱友臣身居官场多年,也不是那么容易拔下的,这次的事件,恐顶多能给那两人挠个痒痒,遂也没有特意给驹童送信,免得惊扰了那位主子,到头来还说她自作聪明。
可即便只是挠个痒痒,也是好的吧,若庄晏真有能耐,说不得真能查出个什么名堂,甚至能将曹钱二人连根拔起也说不定。
辛习染那边已经说的口干舌燥,他端起面前的一杯茶咕噜一口道:“不说了不说了,我又不是那说书先生,你们倒是听的开心,怎没见人给我递杯茶啊,没意思不说了。”
他嘟哝着嘴在姚肆旁边坐下,虽口头上是不耐烦,可实则他是见不惯裘霁与姚肆说悄悄话,这才放下热闹的心,赶紧的坐过来,生怕这二人又说了什么别的话。
他一坐过来,也打乱了姚肆的思绪,姚肆呷一口茶,放下筷子道:看看书,你们慢慢儿吃。”
辛习染赶紧起身道:“姚妹妹我陪你去。”
“你快赶紧吃吧,都没吃两口,免得下午又在先生的课上闹饿。”姚肆一副不让他跟着的表情。
辛习染或许不会看别人的脸色,可姚肆的脸色他却是极会看的,哪怕姚肆面上带着浅笑,可眼底却有些黯然。
他识趣的坐下,心道肆儿妹妹这会子恐怕想要一个人静静吧,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反正裘霁在他身边,只要裘霁没跟上去,他也乐得让姚肆静一静,毕竟他可真怕自己这样癞皮狗似的粘着,会惹得后者心里厌烦。至于烦心事,等肆儿妹妹冷静过来,再打听不迟。
兰心跟在姚肆身后,虽然姚肆并没跟她明说,可她心里却隐隐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那日姚肆吩咐七娃的话,她心里一直都记着。
因时至盛夏,大多人这会子都在也只有极少的几个人在看书,姚肆径直钻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左右两边都是书架,她躺在地上,有些茫然的望着房顶的横梁。
这是丘盏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房顶上正好有一处天窗,一旦晒太阳,阳光就会倾泻而下,透过阳光,还能看到不少的小颗粒,晶莹柔软,很是可爱。
她记得以前总要让丘盏别躺在地上,那时还是冬天,纵是木地板,也是凉的很,丘盏却不以为意,他还笑着说自己身体好,从小都挨饿受冻惯了,大冬天的露宿街头那都是常有的事,他早就不会觉得冷了。
姚肆翻身侧躺,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淌,丘盏,三哥,我这样做,可对?
她心里默默的想着,三哥是个正人君子,最见不得那些勾心斗角的龌龊事,可三哥对自己又极其的宽容和爱护,在他眼里,自己无论做了什么,他都会笑眯眯的说一句:四妹妹总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三哥这人,从来不会怪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