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寺如来殿的佛香旺旺地燃了起来,袅袅青烟缭绕内外,看着极其好看,却呛得人眼泪直流。
两个小沙弥布置好做法事的种种事宜,逃也似地出了大殿,窝在廊檐下咳个不停。
“咳咳,师兄,你说,佛祖整天被这么烟熏火燎,不会难受么?”头光光脸圆圆,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小沙弥一边压着嗓子咳,一边问比他高一头的师兄。
大一点的小沙弥立刻就在师弟锃亮的小光头上敲了个栗子:“别胡说,这是对佛祖不敬!佛祖就是受人间香火供奉,怎么会难受?”
教训完了师弟,小沙弥坐在地上喘了两口气,有些神往地扭头看着大殿内宝相庄严的圆慧师叔祖。
“我听师祖说过,从前咱们北山寺的香火可比这时候鼎盛多了,要是不提前一个月来定,都轮不到做法事,如今咱们的香火可没那么旺了,可师叔祖就是有本事,这一场法事,一千两纹银呢!”
“真希望以后我也能成为师叔祖这样的高僧,普度众生,功德无量!”
“师兄,你看那位女施主,是不是被呛到了,一直在流眼泪……师叔祖好厉害,他就不怕呛!”
“肯定不怕,师叔祖可是高僧,法力无边!”
两个小沙弥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如来殿内的高僧圆慧又是一脑门儿的冷汗!
佛祖,怎么又找不着魂魄了?
圆慧如今已经甚少亲自为人做法事了,这种两次都找不着要超度的魂魄的狗血事,还真是没有发生过!
他可是高僧,就算此人杀孽深重,魂魄有戾气,那也不该找不着啊!
这是对他的高僧生涯的严重挑战!
上次是孝元皇后,这次是死去的兵士,也没什么共同之处——不,两次都有眼前跪着的这个女子在!
圆慧猛然睁开眼,盯住了跪在大殿中央,哀哀哭泣的女子,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仿佛感受到了圆慧冷冽的眼神,白成欢抬起头来,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圆慧。
一双犹如夏初清溪一般澄澈的眸子中,荡漾而出的,全是哀愁,虔诚,还有祈求,唯独没有圆慧所猜测的阴戾。
不是因为她的缘故——圆慧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难道孝元皇后,和这个籍籍无名的兵士,都是这世间的变数不成?
他为了挽回前世的人间惨象,抛弃了自身的轮回,只要这一世身死,就会魂飞魄散,世间再无他来过的痕迹。
佛家重因果,他这样等同于斩断了自己所有的因果,为了天下苍生,他不悔,可要是他抛却一切,却仍旧不能改变这一切,仍旧会充满无尽的变数,万一再重蹈前世的覆辙,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徐成霖陪在白成欢身边,沉默地看着圆慧脸色数次变幻,握了握手掌。
刚才他问过成欢,圆慧找她何事,成欢只说了一句话,圆慧已经知道了她是借尸还魂的人,正在猜测她的来历。
他的疏忽,已经让自己的妹妹死过了一次,这一次,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神,什么鬼,谁也别想再夺走成欢的性命!
“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我并未找到你那位故人的魂魄。”法事终了,这一次,圆慧思索良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若他真的已经身死,想必他是另有机缘。人死如灯灭,但总该有三魂七魄等着轮回转世,你这位故人,若不是有大劫,便是有大运,无论哪一种,超出阴阳天理,都不是好事,譬如女施主你……望女施主及早回头。”
若有朝一日这个叫做何丛棠的人,兴起任何的波澜,至少,他还能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通过白成欢来插手这些事。
白成欢仍旧是那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大师,苦海已然无边,我又去哪里寻岸?多谢大师指点,不管如何,我铭记在心。”
圆慧是个好人,是个真正慈悲的人,总嚷嚷着要让她魂飞魄散,却从不曾对她念上一句降魔咒,任由她这个孤魂在佛前晃来晃去,他是一个真正悲天悯人的人,他并不是只顾佛理没有人情的和尚。
可他也是一个不像高僧的和尚,他插手红尘之事,他性情多变,他喜爱财物。
虽然不知道圆慧所谋为何,但她直觉地想到了詹士春的那些话。
一个能雇凶杀人的好人,这是好是坏,还真是难以论断。
是以已经快要走出寺门的白成欢忽然回头,颇为好奇地问了一句:“大师,您佛法高深,大齐皇室从前又是重佛甚于重道的,为何招魂台一事,大师置身事外呢?”
圆慧站在殿前的佛寺金光中,脸上波澜不惊:“那是因为,有些事情,贫僧绝对不会去做的。”
若是萧绍昀也是重来一次的人,那他必定是知道的。
前世孝元皇后死后,萧绍昀一边忙着屠戮大臣,一边广召天下高僧,也如同这一世一样要为孝元皇后招魂,他身在江南,也被传召,但他再也没去京城。
最后天下大乱,传说萧绍昀死在了乱兵中,就再也没有人提起招魂这件事。
想必萧绍昀已经对佛门绝望,这一世的招魂,再也没有找过佛门弟子。
白成欢和徐成霖走在下山的路上,眉间还是笼着忧愁。
“哥哥,何七的魂魄,居然不见了,难道是连圆慧这样的大师都无法超度他吗?”
徐成霖想起那具支离破碎的尸首,心情也是沉重不堪。
“或许,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间……他那样的人,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