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乐听她这样喊心中就烦燥起来,长久以来闷在心里的自卑和委屈,顿时化作无尽的怨恨,冲口而出:
“大齐的律法就是这样定的!当年太祖就是这么痛恨庶出之人——谁让你当年自甘低贱非要做妾,连累得我这一辈子在人前都要低头!你那时本就不应该生我,就算你生下我,你也永远做不了正室!”
儿子刻薄的话像是一把尖刀,瞬间就在朱姨娘心头扎了一个血窟窿出来!
她怔怔地望着一直懂事孝顺的儿子忽然间变得面目狰狞,气恨心痛之下,嘴唇直哆嗦。
就因为不是嫡出,所以就不能继承威北侯的爵位?
这个打击太大,朱姨娘简直要崩溃了——若是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法让儿子取代徐成霖的位置,那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她自甘低贱地在侯府做妾,到最后,到死,就只能是一个妾了?
怎么会是这样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当初林嬷嬷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你说什么?什么林嬷嬷?”
徐成乐话一出口看到姨娘的神色,是有些不安和后悔的,可是听了这话却又大惊失色!
他一回来就先将家中最近发生的大小事情打听了一遍,自然知道生母又被人撺掇着去挑衅夫人了,结果这一闹,从前的悠闲日子没有了,如今还要日日在夫人面前立规矩。
他原本过来是要劝一劝,让姨娘以后消停些,却从她口中又听到了“林嬷嬷”!
那个撺掇姨娘闹事儿的婆子,不是就查出来是受了什么林嬷嬷的指使吗?
朱姨娘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儿子的神色,心神震荡之下,触动了当年旧事,“哇”地一声,拿帕子捂了脸就大哭起来。
“表哥……当年我若是听了你的话……我被那个老东西骗了啊!我不该来做这个妾啊!”
徐成乐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姨娘这又是要发什么疯?
徐成乐二话不说,上前一把就捂住了朱姨娘的嘴,低喝道:“姨娘,你在胡说些什么!?”
这若是被父亲听到了,绝不会是什么送家庙,什么发卖,那就是直接打死的!
徐成乐懂事之后,是听人说过朱姨娘从前的事情的。
他只知道自己的生母,原本是威北侯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却趁着父亲一次醉酒,爬了床,父亲本来是要打死她的,最后老夫人出面,硬是给抬成了妾室,后来居然也颇为得宠,还生了他们姐弟两个。
按说这么些年,父亲对姨娘也算是不错了。可此时,姨娘居然哭喊着什么表哥!
朱姨娘哪里还顾得会不会被人听到,只掰开了儿子的手,哭诉起来:
“当年娘是有个表哥的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是真喜欢我啊,他要给我赎身,可是……可是林嬷嬷那个老东西却说老夫人看不上夫人,让我去给侯爷做妾……她说的,只要生了儿子,以后就能想办法立世子,我就能和老夫人似的,做个老封君……这个骗子,她从来没告诉我庶子不能立世子的啊……是她骗了我,是她误了我一辈子啊!”
朱姨娘边哭边说,越说越伤心,越伤心越哭,直哭得快背过气去,徐成乐却只是呆呆地扶着朱姨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曾经他因为庶出的身份被人嘲笑的时候,是很恨自己的生母的。
他觉得他受到的所有的不公和歧视,都是因为生母糊涂,痴心妄想,想要飞上枝头,才让他来了这个世上受罪。
可他从没有想过,原来姨娘当初也是受人蛊惑。
这个林嬷嬷,到底是什么人呢?
朱姨娘哭的肝肠寸断,直到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般,才止住了哭声。
虽是不哭了,却哑着嗓子恨声道:“林嬷嬷那个老东西,害了我一辈子,如今还在庄子上享清福,做梦!我一定要她不得好死!她跟了老夫人那么多年,龌龊事儿也没少干,我一定要好好想想,仔细想想,把她当年的事儿都抖出来,让石玉珍收拾她!”
朱姨娘虽然在侯府这么些年过得日子也不错,可是她每每给威北侯夫人低头的时候,也是万般不甘的。
她并不是这侯府的家生子,原本也是平常人家的好女儿,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可也是正正经经的良籍。不过是后来遭了饥荒,家里实在没办法,才把她卖了做奴婢。
她出身不高,教养见识都有限,可心气儿却一点也不低。
从爬上威北侯的床的那天起,她就在心里存了志气,将来一定要取代石玉珍那个老虔婆,成为这侯府真正的女主人!
可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她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居然全都是一个笑话!
她的荣华富贵,诰命加身没有了,她的儿女以后的前程也没有了!
她绝对不能放过林嬷嬷那个老东西!
徐成乐看着朱姨娘咬牙切齿,心头却是前所未有的明白。
这能怨得了谁呢?即使是别人蛊惑,可要是姨娘心里没有存了攀附富贵的念头,也断然做不了侯府的妾室。
可他又能说什么呢,只能又耐着性子好好劝慰了一番,并且没忘了再次告诫朱姨娘:
“姨娘,您若是想在侯府安安生生的过完下半辈子,今日这样的话就千万不要再说,您只能祈祷大哥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不然,若是父亲百年之后威北侯府的爵位被收回,您与我又是如何的下场呢?”
儿子的话,朱姨娘是挑不出一点的错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