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西跨间里,白炳雄换了寝衣,靠在床头的软枕上,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把这段时间藏在心里的事儿说了出来。
“仙娥,你觉得,咱们欢娘,真是好了吗?”
白太太正在铺床的手一顿,没好气地抬起头:“你什么意思,欢娘不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吗?”
白炳雄坐起来看着自个儿的婆娘,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眉毛都蹙成了一团。
“我不是说她没好,我的意思是,好得也……太过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能明白吗?当然是明白的。
不说夫妻这些年,丈夫一个眼神儿她都能猜出个大概,就说这句话,也不止一次在她脑子里来回转。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好得,让人觉得不真实,跟做梦似的。
她就去陕州那边转了一圈,前后不过二十天的时间,回来之后,疯疯傻傻的女儿忽然就好了起来,变得聪明伶俐,仪态端庄,那些书本,无论是简单的还是晦涩的,听一遍就能背下来,还能自个儿对着书本比照着认字,称得上无师自通。分析起事情来井井有条,知道的东西也比这家里的人都要多。
白太太时常趁女儿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打量她,心里的疑惑一天比一天多。
她很清楚,就算这是一个正常的女儿,自幼精心教养,以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也未必能教养成如今这个样子。
可是,这个花骨朵儿一样的小女子,的的确确是她的女儿啊,这是不可能有假的!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根本想不明白。
此时丈夫也终于说出了这话,她只觉得心头空茫茫的。
她坐在床沿,低头想了一想,问丈夫:“那你喜欢哪个女儿呢?”
白炳雄噎住了。
喜欢哪一个女儿?
是喜欢如今的的这个女儿的吧?想起从前的女儿,除了狂躁不安地大哭大叫,他什么都记不得。
“其实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因为我也喜欢如今的欢娘……从前的欢娘,不说别人的嘲笑鄙夷,单单说她自己,天天过着那样的日子,不是把别人伤了,就是把她自个儿伤了,她从来都是无知无觉的,不认得我们,不知道饥饱冷热……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好是坏我都认了,可是我这心里,真像刀剜了一样!我多希望她有一天能好好的,叫我一声娘亲,穿得漂漂亮亮,开开心心,以后能有一个好夫婿,最后被我们风风光光地送出门去,一辈子安安乐乐……如今,她好了起来,成了我想的那个样子,甚至还要好出那么多,我心里虽然不踏实,可我总想着,她还是我的女儿,人总是没换……她从前吃的那些苦,也算是解脱了,或许,是她遇上了神仙,救她脱离了苦难……我不想深究了,我只要知道,她是我女儿……”白太太有些伤感地慢慢说着,渐渐红了眼圈,转头看着沉默的丈夫:“我的意思,你又能明白吗?”
白炳雄一双虎目刹那间蕴满了水光,八尺的汉子,蓦然觉得心痛难当。
他伸出臂膀把自个儿的婆娘紧紧搂进了怀里。
虽然她说得语无伦次,但他懂了。
“我明白了,仙娥,以后,就这样吧,那样的欢娘,太苦了……”
不管如今的欢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这样吧。
疯傻也好,伶俐也好,都是他们的女儿。
徐成欢并不知道她就这样躲过了被人当成妖怪的命运,只因为,从前的白欢娘,除了疯傻,从来就没有在这世间留下过任何的印迹。
除了觉得她好得突兀,谁又能说出个什么不一样来呢?最多能说一句这疯子好福气。
第二日一早,白炳雄和白祥欢父子俩用过早饭一前一后出了门,临出门之前,徐成欢提出了自己要习武的要求,白炳雄连连点头,说会找个人来教她。
事情顺利解决,徐成欢就又带着两个丫鬟去后院舞剑跑圈子了。
摇蕙和迎春总结了昨天的经验,今日不仅衣衫利落了很多,脚上都穿的是厚底鞋,虽然看着没那轻软的绣花鞋好看,却是能护住脚,要知道可不是谁都能和大小姐那与众不同的体质相比的。
不过全副武装的两个丫鬟还没跑上几圈,就看见小英跑了过来。
“大小姐,不好了,大太太来了!”
两人停下了脚步,齐齐看向也听到声音停下了动作的大小姐。
大太太来了就来了呗,太太还能怕了她不成,慌张什么?两人觉得小英大惊小怪。
徐成欢眼神一转,什么都没问提着剑就向前院冲去。
摇蕙和迎春立刻跟了上去。
前院的客厅里,高壮的白大太太正翻着眼皮子在挑剔下人端到面前的茶。
“三弟妹,不是我说你,三弟如今好歹是个把总,他的俸银肯定少不了,你该花的钱就得舍得花,别老是搂着钱显得你会持家,给上门的客人喝这种碎茶叶沫子,那丢得可不光是你的人,三弟一个七品官,也脸上无光!”
说完了又瞟了一眼上首坐着的两个跟她一起来的族老:“伯父叔父们可别怪罪,三弟妹小家子出身,你们多担待些!”
坐在她对面的白太太眉头一挑,心里的火噌噌直冒,面色一冷,也没跟这满嘴胡吣还挤兑她娘家的恶妇客气:“小五,既然白大太太瞧不上这今年新出的大红袍,那就给撤了吧,端出门去,倒给隔壁大黄,好歹还能冲咱们摇几下尾巴,免得给不识货的人喝,白白糟践了这好茶!”
这话真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