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绍棠离京后,詹士春已经明里暗里往秦王府递了六次帖子,可无论哪一次,白成欢都没有出来见过他。
直到第七次,白成欢答应见他,他才安下心来,就要到三月三了,在这之前,他无论如何也要见她一面。
秦王府虽然荒废多年,可在萧绍棠住进来以后,也很下了一番功夫修整,除去原有的几座正殿偏殿恢复了往日的气势恢宏的不说,只说府中各处的花木,都已经显露出扶疏之态,亭台楼阁,也都焕然一新。
詹士春眯了眯眼睛,眼神从秦王府的一景一木上拂过,微微一笑,带着满眼的慈爱与满意。
皇帝已经是一根朽木了,所以他从来不曾想过来秦王府看一看。
若是他来过,他一定会发现,就凭着工部给拨的那少得可怜的银子与工匠,秦王府最多能从荒宅修成破屋,绝对到不了这个地步。
而就算他来了,也未必看得出,如今的秦王府有多么可怕。
呵,皇帝,如今不过是他手中能喘气的玩偶罢了。
不过他很满意,这是他的女儿如今住着的地方,越是富丽舒适,才越好。
白成欢坐在四面开了半窗的沁香阁内,远远望着越走越近的詹士春,能够居高临下地看清楚他那张苍老的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
詹士春的满意之色落在白成欢眼中,让她不禁生出错觉。
那样和煦慈爱的神情,与詹士春曾经在威北候府后门将红豆糕递给她之时,遥相呼应,都带着一个父亲应有的温情。
甚至与父亲威北候,还有虢州的爹爹白炳雄见到她时候的神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是真的把她错认成了他的女儿……
可无论是威北候夫人,还是李氏,都已经亲口说明她是亲生,她无论是生前,还是重生之后,她的人生寻不到半分与詹士春有关的痕迹。
唯一跟她有关系的,只有先皇后乔桓。
白成欢回过头,闭上眼睛压下了心底的悸动与痛楚——她多想就此把一切都问清楚,可她真怕自己承受不了那个后果。
萧绍昀……萧绍昀啊……那背后的真相,会有多么不堪?
詹士春走进沁香阁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双眸微阖的少女如同春日枝头最冷清的一朵梨花一样,寂然跪坐在低低的案几之前。
她不知道沉浸在什么样的思绪里,却沉默安静得有几分落寞。
泪水骤然间就蓄满了詹士春的眼眶——这多么像皇家册封太子妃的旨意下来以后,阿桓与他告别,他转身离去之时,阿桓的神色。
那时阿桓跟他说,詹松林,对不住。
可恨的是那时他并不曾察觉阿桓的痛苦与伤心,他只知道,是阿桓愿意去做太子妃,是她负了他。
多年以后,当他明白当日之事,再回到京城之时,那个落寞离去的少女,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后,看着他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一丝的波澜,以至于后来他才做出了那样的事……
无限悔意升上心头,若是当年他能体谅到阿桓的几分伤心,若是当年他……
白成欢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个垂垂老矣的人双眼泪垂。
“詹大人这是何意?”
清冷的声音在沁香阁中响起,白成欢已经迅速从锥心之痛中抽离出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冷漠地盯着詹士春。
詹士春猛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掩袖拭去了泪痕,很快恢复了笑容:
“见着你,就仿佛见着了你母亲当年,一时伤感罢了……你可是有什么为难事?”
白成欢唇角就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您居然想着我母亲当年就能落泪……敢问,您将那个自称我爹爹的人,又置于何地?”
詹士春一下子愣住了,他居然太过于伤神而忘了这一层——一直以来,他都是以族伯的面目出现在白成欢面前,而与白成欢认亲的,是他的另一个面孔詹松林!
“我……”詹士春嘴唇动了动,干脆承认了:“是,那个人,也是我。”
随即他就发现眼前女子的眉间没有丝毫诧异,陡然醒悟过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之前,你们赶赴虢州,秦王世子向我来寻易容之术,是不是你的主意?”
白成欢坦然承认:
“不错,正是我的主意。”
“你,你是如何发现的?”詹士春想想自己在女儿面前瞒了这么久,结果却不过是跳梁小丑一般,顿时窘迫。
白成欢望着詹士春,伸手指了指案几另一边的坐垫:
“詹大人坐下说话吧。”
詹士春从善如流地跪坐了下去,才听到白成欢的解释:
“因为詹大人看我的眼神,始终都是一样的。”
她不可能告诉詹士春自己的底细,这自然就是最好最合理的解释。
詹士春闻言倒是激动起来:
“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看到你,就想好好地待你,将这十六年的分离全都弥补给你!”
“可是詹大人,我去虢州这一趟,已经打听过了,我也再三找我的母亲确认过,我并非抱养,而是白家亲生。您所说的因为命星认定您的女儿是我,是不是太过荒谬了?您一而再地前来认我为您的女儿,到底是有什么图谋?既然如今您与秦王府已然结盟,那还请您明确告知,以免我会错了意。”
白成欢锐利的眼神逼视着詹士春,如樱花一般娇柔的唇瓣中吐出的字字句句,像是利刃,一下下地切割着詹士春的心。
他抬起头,不自知地提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