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可想好了,这禅位诏书一下,您要去哪里?”
笔墨刚刚备好,玉玺也拿来放在了一边,刘德富的手还是有些微微地颤抖。
虽然算不得亡国之君……但是皇上的下场,又在哪里呢?
皇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常服,上面已经没有了他最熟悉的龙,只是一些简单的刺绣,忽而感叹。
“刘公公,朕若是死了,记得告诉别人,不要把朕葬入皇陵,朕是个不肖子孙,无颜去见父皇,随便找个荒山野岭,让朕不至于曝尸荒野就行。”
刘德富忍不住老泪纵横:
“皇上,不会的,您是禅位,不是被夺位,不会的……”
“禅位只不过是让秦王府的脸上好看一些罢了,朕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父皇防了萧无双一辈子,今日朕却要将龙椅拱手相让,不得善终也是该当。”
似乎是因为预见到可能会有的结局,已经浑浑噩噩许久的帝王在这个时候脑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仿佛找回了他二十一岁这个年纪该有的意气风发,却神色间却又带着历尽人生的暮气沉沉,让人一眼看去,顿生不祥之感。
“刘公公,你不必为朕流泪,朕就要达成所愿,这是好事。”
皇帝撩起宽广的长袖,提笔疾书,看也没有去看侯在一边准备拟诏的翰林院学士们,很快就亲笔写好了禅位的诏书。
“朕在位五载有余,上愧先祖,下负万民,以致考妣蒙羞,黎民涂炭。”
“今有朕叔父秦王,同根同嗣,孝宗皇帝亲子也。有过往神武之战绩,有今日光曜之明德。拯倾提危,澄氛静乱,匡济艰难,功均造物。能承社稷之重,能担黎民之望。”
“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于厥子,而名播于无穷。”
“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与秦王。万望自此后,万民安泰,江山永固,大齐千秋百世,萧氏永存。”
被晾在一边的翰林学士像是寒风中的鹌鹑一样,自始至终没敢出大气,也不敢抬头看皇帝。
皇帝自顾自地写完了,又亲自用了玉玺盖上朱印,才冷冷地瞥了一眼面有愧色的臣子,冷笑道:
“你们昔日也是我的肱骨栋梁,日后也就是别人的忠心之臣了,所以这件事也不劳你们大驾了,虽然不如你们拟出来的如诗词歌赋一般华美,但我亲自拟定,也算美事一桩!”
几人都齐齐跪在地上,不知不觉,眼中就沁了泪水出来——
眼前这个人有再多的不是,却也是他们发过誓要效忠的皇帝,史书上亲自为自己拟定禅位诏书的,怕也是第一人。
可到了这个地步,能怪谁呢?
原本那个英明神武的帝王,无端端就变成了这样,能怪谁呢?!
皇帝也不去管他们如何内疚羞愧,只等着诏书上的墨迹彻底晾干,自己动手将那诏书卷了起来,紧紧握在了手中。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在看见并肩走进来的徐成霖与安西郡王之时,浮起莫测的笑意:
“原来你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朕这算得上真正的众叛亲离了是吗?”
“不过,徐成霖,朕改主意了。”
不等徐成霖变色,皇帝率先扬了扬手中的绢帛:
“诏书朕已经拟好,但是朕不会现在就给你。”
“那你还想要什么?还是你觉得,你还有别的选择?”
徐成霖瞬间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一直对他太宽容了?
萧绍昀环顾了一圈冷清的昭阳殿,走了回去,将诏书抱在怀里重新坐在了他惯常坐着的金椅上:
“朕不会离开皇宫的,朕要在这里,等着成欢回来。”
刚刚还愧疚流泪,对皇帝满心歉意的臣子们都愣住了,皇上这是又开始发疯了吗?
徐成霖想也不用想地拒绝了他:
“不可能。”
“你愿意前去见她,就见,若是不愿意,那我们不要这诏书也罢,你知道的,只要你死了,想要多少份诏书,我们都会有。”
徐成霖的态度前所未有地强硬起来。
外面风雪肆虐,成欢又刚刚怀了孩子,怎么能在这样的风雪中跋涉?
皇帝叹息一声,也不再说话,一个人倚在宽大的金椅上,闭上眼睛蜷缩起来,孤独寂寞顷刻间将他笼罩。
他一直住在昭阳殿,并不是留恋这座华美的宫殿。
他留恋的是前世她与他在这里度过的日日夜夜,留恋的是她在身边的气息。
那时,这宽大的金椅上,有她与他同坐,从没有像如今这样空空荡荡。
他也一直以为,她是在这里离他而去的,这个时候,也该回到这里来,才算圆满,才算他终于得偿所愿。
其实并不然,他的心愿,永远都无法达成了。
徐成霖也不再说话,按着腰间的佩剑站在原地,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落下弑君的恶名,无声地与皇帝对峙。
窗外的寒风愈发嘶吼得厉害,被完全当做透明的几人在这寒气逼人的大殿里居然有些冒冷汗。
若是两边最终打起来,那成为炮灰的人,还不是他们这些夹缝中的臣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到底是急于见到她的念头占了上风,皇帝睁开了眼睛。
“徐成霖,是你们不想让她来,还是她不愿意来?你们如此利用她,她知道吗?”
徐成霖按在剑上的手才略微松了松,嗤笑了一声:
“你居然还有脸说这样的话?所有的一切,不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