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月光下,威国公府收起了白日的气势雄伟,伴随着门前深深一层的积雪,寂静地沉睡着。
历经百年风雨的“威北侯府”匾额已经换成了崭新的“威国公府”匾额,但在门楼下那白惨惨的灯笼照映下,显得凄凉无限。
“娘亲还是很伤心……”
白成欢静静地伫立在远处,望着那风中飘摇的白色灯笼,不敢近前,轻语中透着与夜色一般无二的哀凉。
“从前这个时候,这里,挂着的,是大红色的纱灯,门外的雪,也根本不会积起来……”
京城繁华,十里长街的华灯看不尽,赏不完。
可她还是惦念这个地方,她的脚步根本就由不得她。
萧绍棠用大氅将她紧紧的裹住,拥在怀里,也抬头望了望威国公府的气势非凡的朱门。
“三喜,上前叩门。”
萧绍棠突然沉着脸开口。
徐家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家人啊?
当初对成欢那样好,他是看在眼里,绝不怀疑的,可如今,这又算什么?
他这个做皇帝的都愿意捧在手心儿里的人,凭什么要这样夜深人静地时候,站在他们大门外伤心难过!
“不要!”
三喜已经迈出去的步子停住了,回过头看着出声阻拦他的皇后娘娘,还有脸色阴沉的皇上。
他到底听谁的?
萧绍棠低沉的语气里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凌厉:
“为什么不要?要么我们进去,要么我们回去,我不许我自己的皇后站在这里为已经不在意她的人伤心难过!”
“他们不是不在意我……”
白成欢呐呐地辩解了一句,却不知道要如何说下去。
不是不在意,是更在意那个无辜死去的孩子。
“我们回去吧。”
她突然就妥协了,转身要走。
爹爹娘亲心里过不去的伤心怨恨,哥哥的为难,徐成如和徐成乐的疏远,她全都知道。
所以她也知道,这里,已经不会再是她的家了。
除了能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门外徘徊,她还能做什么呢?
这样牵念不休,或许终有一日还会让萧绍棠迁怒于他们。
“欢欢,告诉朕,要怎么样,你才能开心展颜?”
萧绍棠却拉住了她,眼底有着深深的忧愁。
他发过誓,要让她在他的身边,一辈子都过得快乐开心,可他此时却觉得无能为力——
有些东西,即使他再好,也是给不了的是吗?
白成欢却抬起头向远处的街角望了一眼,迅速地拉起萧绍棠的手,匆匆穿过宽阔的街道,躲在了对面的巷子里一户人家的墙角处。
“哥哥回来了!”
她听到了徐成霖说话的声音。
萧绍棠被他牵着躲在墙角,陡然觉得心酸。
曾经那样不待见她与徐成霖亲近,可此刻亲眼目睹她的仓惶躲避,却是满心不忿。
只是她柔软的手紧紧地牵着他,因为这一年来握刀剑而在掌心留下的薄茧在轻轻地摩擦着他的掌心,让他压住了自己的怒火,于无声中用另一只手紧紧抱住了她。
不要紧的,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对她不好了,他也绝不会对她不好。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三喜他们的身影也早就隐匿无形。
“……明日让人来将门外的积雪扫了吧。”
徐成霖在吩咐跟着他出门的小厮。
“是,小的记下了。”
那小厮手里牵着马缰,恭敬地应了。
随后却有些为难地指了指大门上方悬挂的白灯笼:
“世子爷,那咱们这灯笼呢?今儿,小的听门上打发忠义伯府来递帖子的人说,都有人问了……说,说咱们府上是不是办什么丧事……”
不然为什么大正月里的,挂着这么白惨惨的灯笼?上一次挂白灯笼还是孝元皇后薨逝的时候呢。
徐成霖抬头望了望那惨白的灯笼,却是叹了口气。
“罢了,不管别人怎么说,就先这么挂着吧。”
母亲从北山寺回来以后,就要一切按着正式的丧仪来安葬他那没见过天日的弟弟。
虽然也不愿意让外人胡乱揣测,可母亲坚持要如此,不然她就出家,他和父亲也只能让步了。
小厮只得闭了嘴,不敢再说什么了。
往前又走了几步,徐成霖眼角忽然瞥到了什么东西,大步往街对面走了几步,蹲下去,就看见幽幽的灯光下,纯白无暇的雪地上深浅不一的几串脚印。
他仔细地看了看,然后伸出手,在最小的那个脚印上比了比。
徐成霖蓦然抬起头,顺着那串脚印看过去,只看到一片茫茫夜色。
身后的小厮跟了上来:
“世子爷,怎么了?”
徐成霖却没有回答,只怔怔地望着那茫茫夜色,丈量着脚印的手慢慢地垂落下去,将那团雪连着脚印一起攥在了手心,直到化成冰水从他指间流逝。
成欢重新回到这个家的时候,母亲那样欢喜,亲自看着人为她做新衣新鞋,彼时他见过她鞋子的尺寸。
这是她的脚印啊。
他仿佛感觉不到积雪融化之后的冰冷彻骨,喉头更像是哽了一团棉花,吐不出,咽不下。
就像成欢初初逝去,他在西北经历过的所有心碎折磨。
如今,全部都要重新经历一遍。
成欢来过了,却没有靠近。
她一定很伤心。
黑暗中的人也紧紧地攥着萧绍棠的手,屏住了呼吸。
她不敢让哥哥发现她,他们必定是不想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