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即将升起。
但光明还未降临,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沈正不明白,为什么新的皇帝要在这个时候见他。
虽然元黄确实胜券在握,但如此急切,几乎形同示弱,不是高明的上位者该做的。
“我听说,儒家占据了江南半壁江山?”
“绝无此事。”
沈正心中闪过一阵无奈,就算皇帝做出了示弱一般的举动,但他毕竟是皇帝,魔族的首领,天下的主人,而儒家,元青余孽,风雨飘摇。
“我是相信你的,子曰,信,德之本也。”
“陛下圣明。”
沈行中深深地低头,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之情。尽管皇帝背错了书,但他至少不像死去的先皇一样对儒家不屑一顾,从不提起。
“你可知道,先皇被刺之前,叫我去江南,彻查漕运和官员被刺之事,我还是很喜欢江南的。”
“陛下有仁爱之心,万民之幸!”
元黄露出一个笑脸,他很满意沈正的识趣,说话的语气也更柔和了:“儒家在江南,教化之功我是知道的,父皇仓促而去,不知道你这个熟知江南之事的儒家弟子,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沈正心思电转,纷乱如麻。
皇帝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但那实在太过梦幻,令人难以置信。
“儒家以忠君为本,江南皆是忠臣,陛下想要臣民做什么,必定人人争先,万死不辞!”
元黄大笑了起来。
他对儒家的了解远远胜过其他所有的魔族,这确实是一群好用的奴才,和墨家完全不同。
“说得好!”皇帝拍拍沈正的肩膀,“起来说话吧。”
沈正站了起来,他依然恭敬地低着头,没有直视皇帝。
“我在江南时所见,民风淳朴,政通人和,儒家的教化之功,是很了不起的。”
皇帝绝对有什么目的。
得知元青已死之后,沈正就坚信,新的皇帝其实是个和六皇子一样的人,只不过他更擅长伪装自己。
而元青如果对什么东西表达出极大的尊敬,那就代表,他想要让那东西为他所用。
“无论儒家弟子,还是江南万民,都是陛下的臣子,君令即是天命。”
儒家是失败者。
就算心中有再多不甘,沈正也无法否认这一点,所以他只能答应皇帝的一切要求,只要儒家能够幸存。
“你可知道,堕天门动荡不息啊……”
皇帝抬起头,遥望着北方,仿佛他的目光能够穿过黑暗,看到天空中恢弘的漩涡。
“那是灾祸之潮。”
沈正心中终于升起了确定无疑的欣喜。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儒家就有幸存的可能,甚至不用付出太多代价。
“此国家大事,万民皆当奋力,我儒家上下,定忠君报国,死而后已!”
“如此甚好。”
皇帝的语气并没有那么高兴。
沈正惊觉,他在惊喜中犯了个错误,好在并非不能补救。
“江南百姓都一腔赤诚,愿意献上粮草,国家若有所需,必定献上。”
皇帝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虽然不大,却笑得很开心。
“我心甚慰啊。”
沈正连忙在脸上挤出最谄媚的微笑,那是他从法家偷学来的,虽然粗鄙,胜在实用。
“江南万事不变,迁界禁海,不禁舢板,废耕为牧,不废桑林。江水依旧,名山依旧,这是忠臣之赏……”
皇帝的声音中充满了威严,或者说,威胁。
沈正的表演终于崩溃了,他原本还能配合着皇帝的节奏挤出满头大汗和一脸血红,但到最后,只有一脸苍白和后背冷汗涔涔。
有些东西,只属于黑暗。
“江南多年以来,始终力保漕粮不失,京城安定。”皇帝转头看着窗外,太阳还未升起,但黑暗终究退却了,“此事一日不变,江南一日不变,漕运一刻不稳,江南便不能依旧。”
皇帝转过身,正对着沈正,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现在么,万事皆不变。”
……
墨一仍然不明白,为什么兀古都愿意让他进入观星楼。
这里藏着一个刚刚杀死了皇帝的刺客,和救走他的危险人物,而看上去,主人并不介意这件事被别人知道。
然后他见到了白公子。
清晨刚刚过去,在太阳升起的那段时间里,白公子完成了给麦哲伦上药的事情,现在,她有空闲时间和墨一见面。
“我原以为,你没有空闲来这里,皇帝的野心让他很难违背承诺。”
白公子坐在观星楼的飞檐上,寒风吹起她单薄的白衣,衣袖飞舞,如同一只将死的蝴蝶。
“堕天门将开。”
“谁说的?”
白公子很累,她没有掩饰,但那并不会让人觉得她软弱。
“皇帝。”
“原来是真的。”
“覆巢之下无完卵,堕天门开,就是席卷天下的大潮。”
“你想说什么?”白公子笑了起来,“让我给皇帝做事?”
“至少在北方的战事结束之前。”
“你在命令我?”
“漕帮是过于强大的力量,如果漕运被截断,北方的边军没有了军粮,那一切都会崩溃。”
白公子站了起来,朝着房间里面走去。
“江水船帮也在你手中,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觉得呢?”
“天下平静只有短短二十年而已……”
“平静?”白公子平静地转过身,看着墨一,“每天都会有不愿意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