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疯了,不是装的,也不是喝药了,而是真正吓的,惊的。
他想不明白,只要脑筋正常的人,就不会放弃手里的权力,更何况是堂堂九五至尊!哪怕先帝赵祯,那么仁慈的一个人,为了老赵家的江山,居然也不顾夫妻之情,要对曹皇后下手,父亲如此,儿子怎么可能例外。
王雱是信心满满,可偏偏赵曙就给他一个大惊喜。
依靠皇帝,洗雪仇恨,是王雱最后的指望,结果还没开始就落空了,心脏再强大,也承受不住,更何况王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直接疯了,就像是一条断脊之犬,就剩下苟延残喘。
没人在乎他是生是死,还能活多久,相反,如此卑微绝望地活着,活得越久,就越是折磨。
王旁看到大哥如此,伤心之中,还有那么一丝窃喜,不是他没有兄弟情义,而是这样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对王安石,只说是王雱旧病复发,拗相公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养病,他除了替儿子惋惜流泪之外,也顾不上别的了。
王宁安在得知王雱的下场之后,略略感叹,慧极不寿,王大国舅也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懒得管王家了,毕竟王安石从来不是他的敌人,相反,两个人还是惺惺相惜的知己。
比如这次赵曙下旨,王安石也知道了,他拖着病体,一定要来拜会王宁安,好好谈谈。王宁安哪里能这么不懂事,他亲自过来,探望王安石。
“介甫兄,整个大宋,也就你能提点我两句了,说句掏心掏肺的话,如履薄冰,真的太难了。”
王安石笑了笑,“王爷,如果你和别人这么说,人家保证以为你是矫情。”
“那介甫兄呢?”
“王爷的难,比谁都大,陛下这道旨意,既是大智慧,也是大手段,王爷如何权衡落实,才是真正的关键。”拗相公凝重道。
王宁安竖起了大拇指,不得不说,王安石拙于阴谋诡计,拙于谋身,甚至治家教子也差着火候,但是在大格局上,唯有他能跟得上王宁安的节奏,至于文彦博之流,最多提鞋。
两个人很快就聊得热络起来,所谈的内容,也越发直指核心。
赵曙答应放权,姑且不论,他是不是真心想要全部放弃,更为重要的是,把大权交给文官,大家能不能扛得起来!
当然了,有王宁安在,哪怕赵曙不交权,也没有什么。
可王宁安也不能一直霸占首相的位置,事实上,他这么疾风骤雨地推动变法,是想在一个任期之内,把事情做完,然后就真正退下来,安享晚年。
忙活了这么多年,他真的累了,身心俱疲,再没日没夜忙下去,鬼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来!
所以,要考虑长远稳妥,不管贤愚,不管强弱,谁接了首相,接了政事堂,都能基本维持大局,不至于出现大乱子。
凡事都要追本溯源,赵曙为什么愿意主动交权,当然有他的真心,更多的却是无奈……之前的暗杀,几乎要了他的命,接着母后逼宫,现在又是王雱写信,连续的打击,加上早年的经历,让赵曙彻底看清楚了,皇位虽然好,但是高处不胜寒,在金灿灿的龙椅前面,夫妻隔阂,母子反目,亲戚不是亲戚,兄弟不是兄弟,全都发了疯,难怪皇帝又叫寡人,一点错都没有,太贴切了!
赵曙并不是一个心肠刚强,意志如铁的人,相反他很重视感情,不管是和王宁安的师徒之情,还是和王青的夫妻之情,和儿子的父子之情,和狗牙儿的兄弟之谊,都是他不可割舍的东西。
为了不让这些情感在皇权面前变味,他必须做些什么,这也是赵曙一直思考的事情。
说来好笑,他曾经在江南读了很多报纸和书籍,全都是抨击皇权的,当时赵曙气得要死,但不可否认,这些话在他的心里留下了烙印。而真正促使赵曙下定决心的,还是儿子赵顼!
他去问赵顼,想要干什么,理想是什么,赵顼怯生生不敢说话。
赵曙努力挤出笑容,“皇儿,你和父皇说实话,父皇不会怪你的,听师父说,你喜欢养狗,还喜欢熊猫,爱好很多,不管你要做什么,父皇都会尊重的。”
赵曙学着师父当年的样子,把儿子放在身边,父子两个平等谈心。
终于,赵顼得到了鼓舞,“我,我想学医,成吗?”
“啊——当然!”
赵曙猝不及防,被儿子吓了一跳,“皇儿,你告诉父皇,为什么想学医?”
“我,我怕。”赵顼低着头,可怜兮兮道:“父皇病了,把我扔在了洛阳,母后也病了,脸色好吓人……我,我想学好医术,像钱先生那样,我不想,不想……”
小家伙焦急而恐惧,不停摇头,泪落下来了。赵曙的心突然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他抱住了儿子的肩头,柔声道:“皇儿,父皇答应你,回头就请钱太医给你上课。”
和儿子谈过,赵曙整整一夜,都没有合眼。
他很欣慰,真的,儿子是个善良的人,是个孝顺的孩子,身在皇家,最缺的就是亲情,最在乎的也是亲情。
在这一刻,赵曙甚至觉得,什么江山社稷,什么文治武功,都不如一家人平平安安来得重要……当然了,这个念头只是持续了一夜,转过天,赵曙还是冷静下来,他是皇帝,不是个可以任性的侠士。
天大的事情,必须三思而后行。
赵曙权衡再三,他觉得之所以有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