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是一介武夫,但也不是没任何文学素养的草包,青瓷杯中酒水微红,晃晃悠悠,竟有几分瑟瑟,他一饮而尽,抚掌大笑,拍着秦湛的肩膀,竟是笑得直不起腰,伏在他肩上,一滴水泽飞快地滚过眼角,没入他鸦青色长衫里,悄无声息。
许久,才重新坐直身体,似笑非笑地说道:“秦湛兄,文辞不错。”
“过奖。”秦湛装作没看见他眼底的润泽,淡然一笑,端坐如植,河面吹来的风带着些湿润的水汽和腥味,卷起他的袖袍猎猎,颇有几分傲立寒风的姿态。
“大可不必谦虚。”元祐猛灌了一杯酒,唤来临江仙的掌柜,要求送上笔墨,让秦湛题诗一首。
临江仙上除了些附庸风雅的人喜欢过来装个样子,很多文人都三五成群地过来,点上一壶小酒,摆上两碟小吃,谈个国事天下事,再吟个诗颂个月,便是极其风雅的消遣,若是做得好,还能在临江仙上留下一笔。
秦湛也不推辞,提笔写下刚刚所作的诗句,字如其人,也透着些傲气和清雅,苍劲虬润,纵横勾折,自成风骨,浓淡皆宜,倒是引来不少叫好声。
叶瑾夏又默念了一遍,心底的纠葛哀怨倒是被这份洒脱驱散些许,眸间回暖,却在下一秒,陡然沉了下去。
人生何处不相逢,再见到萧绵旭,叶瑾夏心情着实称不上好,撇撇嘴,自顾自地进了雅间,李汝烟见着这人,自知身份可能会造成麻烦,便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至于秦湛,萧绵旭搜罗不少能人异士,对于有才之人更是礼遇有加,所以在见到他提的那首诗,就泰然自若地过去和他攀谈,神色间并与昔日的倨傲,确实让人心情舒坦。
“表妹,你讨厌这个人!”元祐直接用这个人称呼萧绵旭,可见对他也没什么好感,至于这句话,更是用的肯定语气,叶瑾夏不可置否地挑眉,有些烦躁。
元祐慢悠悠地喝着酒,赏着景,低低道:“你想怎样?”
叶瑾夏目光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指尖沾着酒水,写下两个字,元祐瞳孔皱缩,似是不敢置信地盯着叶瑾夏,久久回不过神。
“你决定了?”他咽了咽口水,嗓子有些哑。
“有何不可?”叶瑾夏擦去桌上的酒水,声音很浅,仿佛风一吹就散了,元祐却能听的呼出她字里行间透出的自信,对时局有着必胜把握的自信,半晌才道:“是不是太冒险了?毕竟他——”
叶瑾夏攒出个笑,有些苍白,喃喃道:“可除了他我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况且旁的人,我也信不过。”
她一旦下定决心,那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元祐目光忽明忽暗,扯了扯嘴角,不知为何心里头有些闷,“我知道了。”
“这事,你少插手。”叶瑾夏点头,却又直直地盯着元祐干净的眸子,冷声补了一句。
元祐笑了,双手撑着下巴看叶瑾夏,心头却如同被猫尾巴扫过,痒痒的,也暖暖的,不觉眉眼间便染着些邪肆和张扬,“我元祐做事,什么时候会有顾虑?难不成我还怕了谁不成?”
叶瑾夏挑眉,不想拆穿他,以前元祐最怕的便只有胧月公主和萧绵泽,胧月公主是长辈倒也情有可原,但萧绵泽比他大不了几岁,偏生是个狠心的人。
他爹楚南公元脩打着训练他的意思将元祐送去军营,好死不死,那里是萧绵泽的地盘,开始元小公爷还摆架子,没几天就被萧绵泽训得体无完肤,之后的半年,硬生生从个fēng_liú公子哥被逼成了个糙汉子,哪还有半点娇生惯养的性子?
从那以后,见着萧绵泽,咱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元小公爷就成了只老鼠。
叶瑾夏意外得知元祐在萧绵泽手里的惨状,好生嘲笑了几天,气得元祐直叫唤着要绝交。
只是如今......
叶瑾夏悄无声息地收紧五指,听见门外的动静,眯了眯眼睛,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赏这份壮阔盛景。
萧绵旭抬眸便见美人手托香腮看窗外,神色淡淡,说不出的疏离,不觉心底一缩,有些恼怒。
“秦湛,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黄花菜都要凉了。”元祐故意抬高了声音,唇边笑意渐深,却不达眼底,过了一会才故作惊奇,“呀,厉王爷也在啊,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说着见谅,却没半分起身相迎的意思,说不出的揶揄,萧绵旭知道他是这种性子,便不计较,叶瑾夏淡淡地瞥他一眼,起身福了一礼,道了声:“参见王爷。”
她说话很慢,吐字清晰,也很认真,貌似很尊敬,可眼神总有些尖锐的讥诮和散漫,便连嘴角恰到好处的笑也并不真心。
萧绵旭心里堵得慌,可叶瑾夏将样子做足了,他也不好发作,笑了笑,在她左手边的座位坐下,秦湛则坐到了他原来的座位。
临江仙这座食府接待过不少非富即贵的大人物,掌柜的也算是见过大场面,所以神色还算正常,亲自过来上菜,元祐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点的都是店中招牌菜。
红油烩鹦鹉舌,红烧狮子头,带子上朝,芙蓉盐焗鸡,还有些精致的小点心,像是蟹壳黄、梅花酥。
叶瑾夏用配套的刀具切开鹦鹉舌,用银钩勾出其内的软舌,放入秦湛的碗中,这些事情做得很自然,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你别看我呀,这道菜最好吃的地方就是这软舌,油汪红亮,味道很足,不过我不大吃得习惯,你试一试。”叶瑾夏眨了眨眼睛,满是真诚,秦湛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