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给了铁锅以后,十一队的社员几乎家家都安了白头发老奶奶的牌位。
马惠恩的铁锅虽然安在了老院儿的南棚子里,与老人伙用,她还是在自己住的两小间破棚子里安了一个,一早一晚都要上香。
她认为白头发老奶奶对自己家照顾的最周到了,吃的喝的穿的戴的,没一样不想到。
尤其在吃的方面,从年里到现在,鸡、鱼、肉,变着花样儿地给,打夯还给了五十斤玉米面,拔框子又给了七百斤。
这都是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啊!自己要是不虔诚地供奉,别说白头发老奶奶怪罪,自己的良心也交代不过去。
“咱家情况特殊,”王长锁开导道:“你还是到腊梅屋里去烧吧,那里才是白头发老奶奶真正待的地方。
“你还不知道,是人们进不了腊梅的房间,在家里安牌位只是个权宜之计,是因为人们找不到腊梅,才想出来的。腊梅每天在咱这里转悠,你拽上她去就行。”
腊梅忙揽住,说:“干娘,你不要去了。我已经给你上过香了。”
“这……怎么能代替呢?”
“怎么不能代替?我是你的干女儿,你待我又像亲闺女一样。我替你敬奉神灵不应当应分!白头发老奶奶不会怪罪你的。”
白头发老奶奶是自己虚构的,胡弄别人还行,怎么也不能胡弄自己的母亲。
马惠恩见她说的诚恳,也只好作罢。买了一把香放在腊梅屋里,嘱咐她早晚都要给白头发老奶奶上一遍香。
然而,让王长锁和腊梅都没想到的是:叫了十来个人,却来了二十多个。人们都是来帮忙的,不让谁在也不好。
这还不算,王长锁的姥娘家、七大姑八大姨的表兄弟们,听说王长锁盖房子管饭,也都赶了过来。
施工地上三、四十口子人,你喊我叫,你来我往,工地上熙熙攘攘的,就像赶大集。进度确实快了不少,但也存在窝工现象。
中午一顿饭,就把预备的干粮全吃光了。混肉菜多添了两盆子水,已经成了混肉菜汤,每人才轮到一碗。
人们都是来帮忙的,就冲这份热情,也的管饭。马惠恩只好到伙房里又蒸了几笼屉窝头,晚饭才应付过去。
王长锁见窝工严重,自己又不好意思辞,赶紧找队长王贵兰商量。
王贵兰只好把没叫的人派了工,让其去地里干活。又亲自到工地蹲着,只要是王长锁没叫的,就立马派工,让他干别的去。
本队的社员是阻止住了,亲戚们却没法儿。因为来的都不是远亲,姑舅兄弟和姨表兄弟,撵哪一个也张不开嘴。
王翠淼也领着丈夫和孩子来啦。说:“修房盖屋是大事,亲哥哥盖房子,这个忙说什么也得帮。”一家五口,全住了下来。
在这里住着的王张氏的弟弟张全禄,也送信儿叫来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两个侄子。有的连媳妇也带来了,说是盖房人多,帮着洗洗刷刷的。
这一来,王长锁夫妇被搞得焦头烂额,既要操心盖房,还要为这些人的吃、住分神。
最担心的是粮食。一天比原计划多吃一倍还多,与盖房的速度很不成比例。
“这要盖到最后没粮食了怎么办?”
王长锁愁的没法儿,只好找腊梅商量,看看白头发老奶奶还能不能多给点儿。
这样的情况腊梅也没有估计到。但也没办法,总不能因为盖处房子,把亲戚友人全得罪了呀!
明知道他们都是为了一口饭而来,但来了也没闲着,都是拼了力气地干活。
没办法,只好把手里的玉米,给前世王晓叶留出几十斤,其余的全拿出来。
但这样也远远不够,只好又向前世王贵勇张嘴,向他借了一百斤玉米和二百块钱,在别处里又买了两百斤玉米,才算把这事挡过去。
由于帮忙的人多,只用了七天时间,房子就完全盖好,干干就可以住进去了。
不过,也把粮食吃了个干干净净,亲戚们才离去。
王翠淼一家是最后走的。王长锁这边没活了,不管饭了,他们只好与父母亲分吃四碗稀粥,晚上的混肉菜,也是安人从食堂里领回来再加水,才能分的着。
没滋没味儿的,惹的王长柱和王翠霞都撅起嘴来,王翠淼才领着一家子离开了娘家。
腊梅也成了真正的无产阶级:手里的钱没了,粮食也净了,还背了三百块钱的债务。
而这时,腊梅手里的小旧衣裳生意也告一段落。剩下的几身,实在卖不出去了,只好留给母亲秋后打袼褙。
她所能做的,就是每天想方设法在城里的餐厅餐馆里收集剩菜,保住大食堂里每晚有一锅混肉菜汤。
父母亲和郑存梁家,有几样熏肉。另外,运气好的话,还能给他们一兜小馒头。在大饥荒之年,两家倒也没怎么挨饿。
大饥荒扔在蔓延,各处都在死人。十一队的人们虽然每晚都有一碗混肉菜汤、几块儿干馒头块儿,有铁锅可以做面糊菜。但仍然吃不饱,人人饿的面黄肌瘦。
进了五月以后,腊梅储存的粮食彻底随完了。
而这时,王店村的大饥荒闹的正凶:到处断炊,每天都死人。一开始,还有口博棺材,亲戚朋友送殡。到后来,就只有箔卷席埋。一家子哭哭,用牛车拉出去,挖个坟坑一埋完事。
十一队最先死的是朱能吃。他不能算是纯饿死的,但也因为营养跟不上。
自那次与王大肚打赌吃馒头撑破了胃,落下了病根,只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