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节,于乡下人家来说其重要性不啻春节。这一天,妇人们往往不能睡懒觉,还要半夜起床熬腊八粥,预备男人们祭祀农神之用。
韩母领着罗绮年寅时一刻便开始在灶上忙活。杀鸡宰羊,热火朝天。
韩父他们也早早起床,卯时一到便在门口点了挂炮仗,然后燃把香,各个房门口插一根,灶上插两根,余下的全插在香炉里。
韩轩把供桌扛出来,韩父亲自摆菜倒酒,祭祀天地。等香火燃尽,菜肴具冷,韩父他们就把供桌撤下,重新置备一桌新祭品,盛在篮子里拿到神农庙去拜庙。
先啬神神农、司啬神后稷、农神田官之神、邮表畦神、开路、划疆界之人、猫虎神、坊神、水庸神、昆虫神等,各个奉上丰盛的祭品,无一遗漏,虔诚之至。祈盼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村里有信佛的,这一天除了要祭农神,还要拜佛祖,因为腊八相传也是释伽牟尼成道之日。
“罗二丫,我奶奶让我给你们送腊八粥来了。”村长家每年都是最早派送腊八粥的。罗绮年应声,拿了个空碗接了罗彩月送来的腊八粥,同时回她自家熬的。
“真香,你家腊八粥下料足啊,光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嘿嘿,你家的也不赖,我闻着味儿肚子都咕噜咕噜叫了。”
“那是,我奶奶是熬腊八粥的好手,吃过的人无不称赞的。”
两人互吹一通,继续忙活。
三房张小凤和韩杰分工合作,也已经拜庙回来,唯有二房韩钰还在灶头忙活。
闻着味儿不对,罗绮年走过去掀开锅盖:“二弟,你家的豆子板栗没有提前一晚发泡么?”
“啊?还要提前泡啊,难怪我说米都熬成糊糊了,豆子还腥气得很。”
“别熬了,我家有多的,你拿去拜庙吧,晚了不好。”
“呵呵,谢谢大嫂。”
“不客气。”
似感受到节日的欢快气氛,小黑小白也吵闹个不停。罗绮年和张小凤挎着小篮子一家家送腊八粥,也带回满满的祝福。
华子良伸个懒腰,深深嗅一口带着硝烟味道的冷冽空气,眼角眉梢洋溢着轻松愉快的笑意。
“早啊,华大爷!”
华子良嘴角抽抽,‘华大爷’这三个字从这小妇人口中说出来总有股别扭劲儿。
他甩甩头,扭扭肩膀:“早啊,韩轩家的。”
华子良尊荣惨不忍睹,张小凤适应无能,含糊着混过去,和罗绮年一起张罗摆桌吃早饭。
豆芽儿摇头晃脑:“你又被嫌弃了。”
“不患人不知己,患不己知也。”
豆芽儿蹙着小眉头,先生每次讲不过自己都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欺负他年小学问不好啊。
这时小黑跑过来绕华子良脚边跑圈圈,想让他陪它玩儿。豆芽儿很喜欢小黑,伸手去捉它。可是小黑不喜欢豆芽儿呀,对他伸过来的手视而不见,一个劲儿缠着华子良。
用过早饭,华子良在躺椅上晒太阳。冬日阳光不暖,他倒惬意得很。韩父留意糟鹌鹑对他胃口,特意切了一大盘给他磕牙。
他吃东西很喜感,脸上一大圈胡须随着他牙齿嚼动而转悠。
罗绮年调皮,用树枝在地上把他吃东西的模样画了下来。
忽而瞧见豆芽儿追着小黑玩,光溜溜的小脑袋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竟反光,脑后一揪老鼠尾随着他奔跑跳跃。她又随手把豆芽儿添进画里。
画完了才惊觉不礼貌,忙伸手准备抹去。
“妙极,妙极!”华子良抚掌喟叹:“丑到极致便是美到极致,我今儿总算遇见了。”
“韩轩家的妙手丹心,老朽佩服之至。”
罗绮年取笑:“呼你老朽,那村里的叟媪又叫什么?”
华子良愣神,俄尔仰天大笑:“小妇人手巧心更巧啊!”
他浅棕色的眼珠子泛起褐色光辉,让他笼罩着消沉愚昧的脸庞焕发出文坛巨掣专属的灵气。
“您贵庚?”
“你猜。”华子良难得促狭。
“唔——”罗绮年瞅瞅他苍老的面孔,又细细回想他年轻的嗓音,小心翼翼地伸出四根手指。
华子良瞪眼,她又悄悄缩回一根手指头。华子良脸色好看了点,却不料她的一句话瞬间把他打下地狱:“你要好好保养保养了。”
“小爷才二十三!”
“噢!”
华子良很欣赏罗绮年吃惊的模样:“小爷年轻着呢!”
罗绮年摇摇头,无比惋惜:“可惜了好年华,哪家姑娘敢嫁给你哟。”
“你!”再次被踩到痛脚,把他老成持重的形象都给踩没了。挠挠头,他灵光一闪,找到打击她的点了:“满身铜臭。”
罗绮年愣神,华子良却回韩贤的屋里拿了纸笔来:“好画还是在纸上妥帖。”
罗绮年无语,默默转身离开。
韩秀披着韩母的黑灰色补丁棉袄,挎着篮子走进来:“爹,娘,我给你们送腊八粥来了。”
“我儿来啦。”韩母高高兴兴把韩秀迎进屋:“天冷,哪能胡乱跑动,你肚子里还揣着仔呢。”
“没办法,睡觉大嫂全村都送了腊八粥,唯独把我李家落下了。”
韩母听闻,唬了脸就要去找罗绮年算账。
韩父呵斥:“习俗是出嫁女送腊八粥回娘家。你迟迟不送来反到挑你大嫂的茬儿?”
韩秀耸耸肩,对韩父的呵斥不以为意:“娘啊,粥我送到了,你赶紧给我找回礼啊。”
韩母为难,家里客人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