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万国侯和月漱落再度坐上飞机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经过焦灼的等待后,飞机终于缓慢而沉重地启动了。万国侯感受着愈来愈快的滑行速度,看着舷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与一闪而过的塔台,陷入了沉思。
他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只钢铁大鸟的背上,直冲向碧海青天。
陆地在他眼前迅速地缩小。他看着那细若游丝的路,渺如蚁蚋的人,以及几掬浅水般的湖,只觉得万物像是在朝拜宙斯一样,胸中生出云海翻滚的豪气。
他坐过无数次飞机,但从未有哪次如今天这般被触动。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大海的洗涤,他的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越。
万国侯看着坐在对面的月漱落。经过海边那甜蜜的一吻,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难言。他很想找个话题,但月漱落那尊重、温顺,又不失分寸和理性的态度,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能让这个女人左右我的注意力。”他这样想着,索性闭目养神。
当飞机在魔都落地的时候,万国侯睁开了眼睛,他对月漱落吩咐道:“一会儿先送我去善家,然后你再回去。”
“是。”月漱落十分平静。
万国侯到达善家的时候,已是午后。前台接待员不知躲到哪里去打盹了,他乐得不登记,便径直走到了陶无天的房间门口。但他发现房间是锁着的,而陶无天似乎不在室内。
万国侯有些纳闷:这正是老人午睡的时间,陶无天腿脚又不方便,他会去哪儿呢?
万国侯思索了一阵之后,决定去花园里找找。
十分钟后,万国侯在花园深处的一座小桥边上找到了正在垂钓的陶无天。万国侯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背后,“有收获吗?”
陶无天的肩膀一抽动,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你把我的鱼吓跑了!”
万国侯微笑着说:“天叔,即便我今天不来,您多半也钓不着鱼。”
“为什么这样说?”
“我看了您好几分钟,根本就没有鱼来咬钩。我猜,您的鱼饵要么是被吃光了,要么就是没有团拢,散开了。”
陶无天提起鱼竿,果然见到鱼钩上空空如也。
“妈的,这帮小东西。”陶无天骂了一声,将鱼竿递给了万国侯,“帮我拿着。”然后,他吃力地从大腿上的杂物袋中拿出鱼饵粉,再捏成球状,粘在鱼钩上。
万国侯把鱼竿还给了他。他抡起鱼竿,往河中一甩,瞬间划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
“好,现在你来了,说不定鱼也快来了。”陶无天摇头晃脑地说着,表情像个孩子。
“我又不是龙王。”万国侯在陶无天身边的石椅上坐下。
“那天走得那么匆忙,你真的没事吗?”两人静坐了一会儿之后,陶无天打破了沉默。
“已经没事了。”万国侯微笑着说,“谢谢天叔的关心。”
“是不是跟姣姣有关?”陶无天问得突然,但万国侯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怎么会呢?天叔您想到哪儿去了?”
万国侯的脸上戴着最完美的面具,那就是“自然”。陶无天见他神色如常,便松了口气,“老实说,你回来要做什么,我多少也猜得到。我无法阻挡你,但我希望你能放过姣姣。”
万国侯不动声色地说:“哦,为什么?”
陶无天冷不防他这一问,顿时有些尴尬。
“您是向莫乌斯的孙子请求?还是向一个刚到中国半年多的英国人?”万国侯看着被微风吹皱的水面,语气中不带任何情绪。
陶无天迟疑了一下,“当然是向……后者。”
“您以为,您曾经对莫乌斯的孙子不错,又是个长辈,所以只要您肯放低姿态来请求,他就必定会答应您。”万国侯慢悠悠地说,“但您之前也说过,莫乌斯的孙子早就死了,您不会向一个死人提要求。所以,您请求的是我。”
陶无天死死地盯着浮漂,嘴唇紧抿。
“可惜我跟您只见过几次面,严格意义上来说,今天才是第三次。”万国侯好整以暇地说,“当然,朋友提出的请求,假如我能办到,我一定不辞余力。”
“那,我们是朋友吗?”陶无天问道,他的声音有点嘶哑。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问,您知道我为什么不接受您的苹果和酸奶吗?”
陶无天诧异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因为我的家族有个规矩,万不可与敌人一同吃饭饮酒。”万国侯微笑着,像是旁边坐着一个老朋友,“这个规矩很古老,究竟流传了多少年,已经无从考证了。据说,当年我的一位祖先和敌人一同入席,后来却被敌人调包了食物,最终被毒死了。”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从那之后,我的族人就认为,和敌人一同进食,会放松警惕,甚至对敌人生出恻隐之心。”
陶无天的脸色变了,“你把我当成敌人?”
一只蜜蜂嗡嗡地飞到了他们身边,它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落在了他们身边的一朵鲜艳的野花上。
万国侯欣赏地看着蜜蜂搓着小腿,不紧不慢地答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您应该比我清楚。”
“……好,就算我是敌人,那姣姣总不是吧。出事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陶无天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声音。
万国侯抚摸着镀钯饰面的袖扣,语调轻松地问道,“您学过刑法吗?”
他转移话题似的提问让陶无天很不高兴,但后者还是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