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汝砺注意到了隋青柳复杂的表情:“你梦到了自己很不想见到的人,对吗?”
隋青柳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以前梦到过这个人吗?”
“没有。”
“你最近遇到过这个人吗?”
“没有。”
“你不喜欢这个人?”
隋青柳皱起了秀气的的眉头,她心烦意乱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说:“算不上不喜欢,应该说,不熟悉吧。”
“你梦到了你不熟悉的人,然后很不开心?”姜汝砺凝视着隋青柳。
“恩,算是吧,我从来没想过,过了这么多年,还会梦到她。”
“你和这个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是吗?”
“是的。”
姜汝砺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纸上写了什么。隋青柳沉默地坐着,似乎还在等待他的提问。
姜汝砺抬眼看着隋青柳:“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隋青柳咬住了下唇,表情有几分难堪:“因为她的儿子。”
那是2003年2月,隋青柳还是一名在监狱医院工作的医生。出于正义感,她答应了一个名叫韩诺惟的犯人的一个请求——到他入狱前住过的县城医院里取出他藏起来的一块琥珀——那或许是一件重要的物证。
一切都很顺利,韩诺惟曾住过的病房如今是空着的,隋青柳轻而易举就按照韩诺惟的交待找到了那块琥珀,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钱大夫!”背后响起的声音吓得隋青柳几乎要魂飞魄散,她惊恐地转过身去,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这女人脸上瘦得只剩下一层皮,身子也单薄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倒。
看到隋青柳的脸时,这女人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大夫,我认错人了。”她扶着门框,“我看你背影以为你是钱大夫。”
话还没说完,这女人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咳得十分厉害,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一般。
隋青柳呆在原地,她意识到是自己穿的白色连衣裙被误认成医院的工作服了,尽管理智告诉她应该赶紧离开,但强烈的同情心却让她无法坐视不管。她快步走上前问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女人虚弱地说:“我喉咙痒,想喝水。”
“你是哪个病房的?”
“219。”
隋青柳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出手,扶着她慢慢地走到了219门口。
隋青柳朝病房里张望了一眼,里面没有护士,她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把这骨瘦如柴的女人扶上了病床。
隋青柳看了看床头,没有暖壶,杯子里也只剩下一点儿冷水。她忽然觉得一阵心酸:“你等着,我去给你弄点热水。”
隋青柳拿着杯子去茶水间打了点热水,又拿起床头柜上的筷子使劲搅动。她一边搅动一边吹,直到水温稍微降低了一些,才将杯子递给女人。
隋青柳看女人如饥似渴地喝着水,赶紧说:“慢点,别烫着。”
喝完了水,隋青柳又帮她盖好被子,这时,女人轻声说:“大夫,我问你个事行吗?”
“你说。”
“你是不是见过我儿子了?”
隋青柳骇然,她立刻沉下了脸,“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脖子上戴着的蜜蜡挂坠,那特殊的绳结只有我和我儿子会打,是我教给他的。他刚学会,打的还不是太好。”
隋青柳本能地摸了下脖子,想将蜜蜡塞进衣服里。
女人盯着她的手,“大夫,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很想他。”
隋青柳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那块琥珀。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找琥珀的时候,是否被这女人看见了。
她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她很想说自己是受她儿子之托而来,但又觉得千言万语无从说起。最重要的是,她是监狱医院的医生,而如今却在帮助一个已经被判刑的犯人收集证物,一种异样的荒谬感令她倍感茫然。
她呆呆地看着女人瘦得变了形的脸,终于轻声说:“他在努力。”她将“活着”两个字咽了回去,她不忍心说出刺激性的话,因为这女人的状况看起来实在是太糟了。
就在这时,楼梯里传来说话声,隋青柳顾不得那么多,立刻闪身出了房间。
姜汝砺一直没有打断她,直到他看见隋青柳的咖啡杯空了。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暂停,自己好帮她续杯。
隋青柳喝了一大口咖啡,才放下杯子。她的手指一根根交叉在一起,左手的结婚戒指硌到了相邻的手指,同时,因为过于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显然,她十分紧张。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看着姜汝砺鼓励的目光,又接着说了下去。
隋青柳并不了解琥珀。在她看来,从医院取出的证物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但她的丈夫俞镜泊显然不这么想。
在她将琥珀拿回家的当天,俞镜泊就注意到了。俞镜泊在了解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拿着琥珀把玩了半天,然后下了结论:这可能是一种很罕见的琥珀。
但隋青柳对琥珀是否罕见,并不感兴趣。她只想赶快把琥珀交给韩诺惟,然后这件事就和她没有关系了。
俞镜泊却不以为然,他劝说妻子将琥珀借给他送去鉴定,鉴定结束后就完璧归赵。
然而,让隋青柳没有想到的是,丈夫却在鉴定过程中弄丢了那块琥珀。这让她十分为难,她不知如何面对还在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