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塔山总兵李辅明便将赵昱送出塔山,一路送到连山垭口,那一股子不舍的劲儿,任凭谁也看得出来。
李辅明镇守塔山,这是军务,擅离不得。于是遣昨日往松山报讯的家丁头目率二十家丁骑兵引路,与赵昱一道奔松山而去。
随行还有一辆板车,以两匹驽马为架,吭哧吭哧的。板车上放着一条铁锥。柄长一丈,有碗口粗,前端一个八棱锥头,黑黝黝好大一坨。
这铁锥通体粗铁所造,算不得神兵利器,但胜在一个重字。丈长一条铁锥,重五百五十斤有余。
乃是李辅明命塔山匠户连夜打造而成。
倒也不需什么锻造技术,只把些粗铁熔了,倒入模子,淬火冷却即可。
这等兵器,前所未见。单单那个锥头,就有两百斤重。若施展起来,擦着就死,碰着就亡!
赵昱倒是分外满意。
这锥子足够大,足够重。经得起折腾,抡起来又还算顺手,将就着可以用用。
于是一路无言,便就到了松山堡。
站在堡外,赵昱略略出神。
十年后的松山堡,与十年前的分外不同。那时候,这松山堡是方圆百里最繁华的地方,犹记得几次与父母来到这里的所见所闻,尤其是街上卖糖葫芦的,每每来此,被母亲抱着,首先就张望糖葫芦在哪儿。
如今这松山堡,却完完全全一座军镇。
哪里还有繁华?分明一片肃杀。
连带那堡子的大门,城墙,都变得分外不一样了。
一时间,赵昱心里有些低落。
洪承畴自持身份,自不会亲自出来迎接一个草民武夫。在堡外迎接的,却是吴三桂。吴三桂本非寻常人物。自辽东李成梁李家之后,这将门便数祖家与吴家。
祖家便是祖大寿这一家,吴家便是吴襄这一家。这两家之间,还是联姻关系。祖大寿就是吴三桂的舅舅。
关宁铁骑、辽东精锐,这一支军队,就牢牢的握在吴、祖两家手中,隐隐有军阀的味道。
说来也是那李成梁做的孽。李成梁善战,生前将辽东诸部压的死死地,连野猪皮努尔哈赤都是他的奴隶干儿子。可李成梁也贪权,生怕剿灭了辽东的蛮虏,狡兔死而走狗烹。由是样贼自重。
分明那建奴,实际上就是李成梁放纵养出来的。
这就开了这样一个头,使得后来者,也有了同样的心思。万历末、天启初,大明对辽东仍然有绝对优势。可辽东镇将为了自己的权力,为了每年从朝廷拿到一大笔军饷,或是夸大其词,或是隐瞒不报,用种种手段,来保全自己的实力,而放任辽东蛮夷壮大。
到现在终于一发而不可收拾。
每年躲,连连躲,躲着躲着,就害怕了。这军队一旦没了心气,怎么可能打胜仗?萨尔浒之战一败涂地,大明对外一蹶不振。
吴三桂作为辽东将门的麒麟儿,也是心高气傲的人物。昨日闻听有赵昱这样一个人,打心眼里就不信。
但事实毕竟摆在眼前,不信也不行。
但他却要看看,这一人一骑,以一敌万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要揭穿他!
于是自请前来迎接。
吴三桂其实早早就到了城门,但并未现身,一直在城楼上。遥遥望见昨日那信使一飙人马过来,目光一扫,就落在了赵昱身上。
无他,赵昱实在很是特别。
首先身材高大。
吴三桂本也是个悍将,身材自也不输于绝大多数人。可比及赵昱,却差了一头。
其次,赵昱衣着,分外土气。一身短褂子,脚下是布鞋,分明一个农家来的毛头小子。
再次,便是赵昱胯下的战马。
那战马端端也是神骏,阿济格作为黄台基的胞弟,鞑子之中有数的人物,这座驾自然非同寻常。
吴三桂眼中闪过一抹嫉妒之色。
端端一个农家小子,有什么资格骑乘这样神骏的战马?
就看到这一行人停在城下,看到那农家小子模样的人物翻身下来。吴三桂思忖一番,目光一闪,便转身走下城门楼。
赵昱正睹物思人,忽听耳畔传来声音:“想必当面就是以一敌万的赵壮士罢?”
赵昱不由皱了皱眉头,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刺耳?
不过赵昱并不在意。
他不是来参军立功,把一身功夫卖给皇帝。只为报仇而已。
与这些朝廷的将领,如果没有必要的话,绝对不想打交道。
眼神一定,就看到当面一人,骑乘战马,居高临下,以一种俯瞰的味道,盯着自己。
赵昱淡淡的点了点头:“我就是赵昱。你是谁。”
“大胆!”
就有左右亲兵喝道:“吴将军当面,安敢放肆!”
又有喝道:“还不快快下拜!”
赵昱眼神一冷,浑然不予理会:“洪督师何在?”
吴三桂挫了挫牙花,嘿笑道:“督师自然在府中。这位赵壮士,我听说你不但斩了阿济格的人头,还破了他八千大军。不知是怎么一个破法?”
赵昱明白了。
这是不相信,或者嫉妒?
“你姓吴?”赵昱道:“叫什么?”
吴三桂皱眉:“本将吴三桂。”
“原来是吴三桂将军。”赵昱嗤笑一声:“原来也是个小人。”
他赵昱也是年轻气盛,这吴三桂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实不为人子。赵昱哪里会给他好眼色?
“小人?!”
吴三桂大怒,抬手一马鞭就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