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多年前那场中原大战,广宗一度在羯国石堪的统治下,但乞活军却坐视石堪落败而不救。比如去年沈云所率奋武军行过广宗城,广宗也只是闭城自守,对于逃窜过境的皇子石宣都拒不接纳,更坐视奋武军直接攻入襄国大肆破坏而没有救援的举动。
至于金玄恭,对于乞活军倒是有更多的了解,早年间乞活军当下的代表人物李农便曾出现在辽边战场,金玄恭虽然没有与之直接交战,但也听部族中其他将领谈论起李农所部乞活军自成一军,无论驻营还是进退攻略,都不与羯国其他军队混在一处。
但这也并不能确定乞活军在当下这种形势下也能保全自身、作壁上观,毕竟王师部伍已经抵临境域之内,石闵所部羯军与广宗乞活已是唇亡齿寒,而且通过各边降将的交代,羯将石闵其实也是有着乞活背景的,虽然已经很淡薄,但也不能就此笃定乞活军对石闵仍是见死不救。
毕竟,石闵其人之所以选择上白作为其军大本营所在,其中肯定也是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考虑。
所以,对于广宗乞活军是否干涉上白方面的战斗,金玄恭并不能确定,他也是在赌,赌乞活军并没有彻底接纳石闵。如果他赌赢了,广宗的乞活军果真不在意上白得失,那么就意味着石闵所以依傍广宗乞活进行活动,其实是打得混淆视听、狐假虎威的主意!
如果能够搞清楚这一点,其意义之大还要胜于单纯的攻下上白!
所以抛开其他战场上的因素如何,单单广宗乞活军对王师的态度如何,金玄恭此次进攻上白,就是在赌命!如果广宗留守的乞活军直接介入这一场战事,凭他所部这几百人众,绝对是有去无回,有死无生,不可能坚持到后路王师大军救援。
当中内情,暂不细表。天色大亮后,散出的斥候也传回信报,言是已经发现了上白的具体位置,金玄恭得讯之后,便也不再迟疑,当即召集散开休整的将士们,于野泽中向上白欺近而去。
行军途中,视野渐次开阔,特别是行出野泽之后,视野中已经无复荒凉,田野里分布着大片大片有着开垦痕迹的土地,甚至还有桑林、梅林等明显人工种植的林圃,同样也不乏破败的村邑,总算有了几分河北腹心之地的风采,不再是索然无味的荒郊野外。
上白也曾是乞活余部主要的聚居地之一,羯国如今的大将李农便出身上白乞活一脉。这一片天地中,往年是生活着数万乞活余部,由于主要的丁壮战力跟随李农被羯主石虎征调到了北方,今年北伐大战开始后,留守此境的数千乞活人众也被广宗城收纳,此境才荒废下来。
野途中数百人队列疾行,也足够醒目,特别是行此全无遮掩的田园阡陌中,行踪已是无从遁藏,不过按照前行斥候传来的情报,也根本没有再隐藏行踪的必要,因为上白这一处羯军大本营,较之他们此前的设想还要更加的空虚。
行途中还处处可见大队人马于此境出入往来的痕迹,一些废弃的营灶中还残留着柴木灰烬,可以想见不久之前此境仍有众多人马于此集结待战。
金玄恭等一行人众畅行此境,队伍前方不断有斥候徒步奔跑往来,汇报最新的敌情。上白城池不大,与曲周不乏类似,当金玄恭他们已经远远可见前方矮小的土城轮廓的时候,周边那些残留的营垒中还不乏留守羯卒惊慌奔走的身影。
“上阵应是,只怕上获难得啊!”
看到如此稀松,形同虚设的营防,金玄恭也忍不住叹息一声,不乏遗憾,原来以为凶险多多的远袭,真正的危险不过只在曲周城外,曲周城驻守的羯军游骑没有发现王师分兵外出的行动,上白对于他们而言已经只是一个坦陈待虐的目标。
一行人径直抵达上白这座土城外,城池逼仄矮小,土墙上探出一个个惊慌未定的人头,约莫有四五百数,显然他们没想到王师部伍居然能够欺近至此,虽然仓皇组织起人力据守反击,但看起来更像是个笑话,其中不乏兵卒大概连真正的战阵都未经历过,战战兢兢的两臂持着简陋弓械,箭矢一旦脱弦,飞出不足数丈便斜插进城外的泥土中。
这样的战斗,实在乏善可陈,城外六百王师卒众分成三路,直向土城城墙扑杀而去,从周边那些空虚的营垒中拆下的竹排木板遮挡住那些全无劲力的杂乱流矢,而后便被拍在了土城城墙下,士卒们踩踏而上,挥刀劈砍。
很快这一道简陋的防线便全面瓦解,站在不高的城墙上,还可看到城内乱卒惊慌奔走,其中多数都是伤残老弱,若能尽数收斩、俘获,大概也能得近千之数。但王师奔走远来,几百步卒,很显然是做不到全城包圆。
金玄恭入城之后,先下令扑灭已经燃烧起来的烽烟示警,率领一营兵卒沿城内巷道扑杀余者,另外一营则穿城而过,尽可能多的追杀四边逃窜贼卒,但也规定离城三里即至,穷寇勿作远追。
战斗从发生到结束不足半个时辰,算起来最辛苦还是这一路在野泽中的奔行。城中收俘近百伤残,俱被驱赶进了一处空旷的屋舍,之后检点收获,又得几十具已经破损不堪的甲械,城池的西南角一处栅栏,里面围养着十几匹驽马、牛羊,靠近城池中心的仓舍中则搜出三十多斛谷粮并綀、麻等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