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在教训中成长,石勒眼见汉赵崩毁于外戚,大树亲族,结果被自己侄子绝了后。苻坚本身上位便是兄弟阋墙的最后胜利者,仰于法制疏远亲族,但却不明白他区区氐族政权根本不具备汉人那么大的包容性,甚至就连汉人都被胡虏反噬,他不是败在淝水,他从根上就长歪了,王猛治国成就有多大,给他挖的坑就有多大!
一个世道之大不幸,不是久为沉沦却无救世主,而是英雄人物屡出不绝。震世威名,俱是生民血泪。
对于士气的维系,较之鼓舞人心是不同的概念。这些需要直面死亡威胁的兵卒们,如果仅仅只是虚言夸诵,则不免流于妄诞,久则了无战心。他们需要实实在在,切实可见的激励。
所以尽管淮南物用已经非常吃紧,但是凡有军功封赏,俱都从速执行落实。寿春城罗城内建起几座高耸大仓,名为甲功仓,里面俱都寄存着士卒们功获钱粮和饷俸。而这些仓房,又对应着淮南的屯田亩数,一旦击破来犯的强敌,淮南转为安定,屯垦上了轨道之后,又会有源源不断的亩产涌入进来。
钱粮方面,沈哲子尤其慷慨豪迈,但是在田亩、人丁等生产资料的分配上,又是极其的吝啬。无论这些田亩人丁投入到什么用途上,所有权必须要握持在手中。眼下淮南根基尚浅,还不需要面对太多贪公为私的问题,假以时日等到他权位日益巩固,也就有了足够的能力以法令的方式将这种局面确定下来。
所以在士气民心方面,沈哲子自问已经做得很好,但是当面对真正挑战时,仍然有种不知该要如何面对的无力感。
沈哲子曾经设想过羯胡大军南来,会以何种姿态出现在淮南军民视野中,是千舟竞渡、万幡林立,还是轻装突进、奇袭要塞?但真实的情况,却没有什么固定的剧本,他首先看到的并不是奴军踪迹,而是他们所犯下的累累罪恶!
当沈哲子赶到江畔渡口的时候,左近已经被甲士团团围拢保护起来,左近几名守将俱都到场,上前迎接的时候,有的是忧色重重,有的是满脸愤恨,神色俱都难以平静。
码头上有几大块竹排,上面堆满了湿漉漉、被江水浸泡肿胀不堪的首级,约莫有数百个。同时还有十数个晋民伤者,或被砍断手足,或被割耳剜鼻,有的早已性命垂危、生死不知,有的还能保持清醒,但精神也早已浑浑噩噩,口中重复着一些叫饶或咒骂话语,对于兵卒们的问话则完全没有回应。
这些人头和伤者的来历,淮南军也早已经清楚。如今江水大涨,单凭简陋的竹排很难顺利将人头之类送达彼岸,多半没于途中。但即便就是如此,巡江水军近来多有在江上发现打捞,可以想见奴军在淮北暴行绝不止于眼前这些!淮南军所打捞发现的,不过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