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当然不会这样觉得,以她家小姐的本事既然能挣回一个宅子和铺子就能挣回更多,以前那样困窘的时候,她家小姐一奋发图强,如今不是全都改变了。
对于沈霓裳,玉春的信心是与日俱增。
玉春咬了咬唇:“可那是咱们的东西,奴婢心里不踏实。”
“那要怎样才能踏实?”沈霓裳反问她。
玉春说不来。
沈霓裳好笑:“有了金山银山就能踏实?”轻轻摇首,“当了皇帝的坐拥天下,可他就能踏实么?朝代尚有更替,三百年前中土一统,前朝风光八百年,可一场中土大战,前朝覆灭,中土七分。玉春,人得往前看,不同的时候就该有不同的眼光和处事。人在艰难中,一两银子也很重要,因为那可能是保障你活下去的根本。可当你前进了,你还是把一两银子都看得死死的,那你很可能就会一直在原地踏步。”
看玉春还是一副懵懂的模样,沈霓裳不由叹气,按了按额头:“我换个说法,如果一个穷困潦倒,那么一两银子就是他可能活下去的希望,可这其中重要的不是这一两银子本身,而是这一两银子的意义,因为这一两银子代表了他生的希望。你明白么?”
玉春有些听懂了:“小姐是说如果这人如果不缺食少穿,那这一两银子就没有那么重要?”
“不错,人在不同的阶段,对生活的要求和目标是不同的,很多人因为最初的困苦,所以往往忘记了自己当时需要的其实不是一两银子而是生的希望,最后反而形成执念,舍本逐末。”沈霓裳看着她,“你想想,若是这个缺食少衣的人当时是在一个无人之地,这一两银子买不到衣裳也买不到食物,那这一两银子还有用么?”
玉春点点头:“小姐,奴婢明白了。如今这铺子和宅子对咱们就好比不缺食少衣时的一两银子。”
沈霓裳笑着颔首:“你也不用担心,大安只要不是个傻的,他不会做傻事。”
玉春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大安口不能言,先不说还有花寻在一旁看着,就算他有那胆子,也未必有那本事。
她想了想觉得大安应该也不是那样的人,商子路不是说,庄子上那老车夫,大安还给养老送终了。
应当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
“那小姐如今是怎么想的?”玉春想起方才理解出来的意思,“咱们往后该做些什么?”
既然沈霓裳都说处境不同就该有不同的生活目标,她也要跟紧步伐才是。
“现在……”沈霓裳提起羊毫蘸墨,“先赚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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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霓裳过上了有条不紊的日子。
不出府的日子,每日上午练字学看账本,下午练习琴艺,晚上陪司夫人解解闷,偶尔被她作弄下。
一日很快了过去了。
第二回去脉然斋正式制香,容苏才发现她说的不会是真不会。各种制香的手法有些算是说得头头是道,有些甚至一点儿都不了解。即便是说得头头是道的一上手也生疏得一塌糊涂。
沈霓裳很是羞愧,容苏倒是半点不悦都无。
只耐心的从头一点一滴手把手的教起,炼蜜、锻炭、炒香、捣香、收香、窖藏……每个步骤无微不至,毫不藏私。
虽没有师徒之称,但容苏所做的,最好的师傅也不过如此了。
甚至所有的香料都是容苏所提供,沈霓裳心中感激无以言表。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学习更加用心。
另一方面,同凌飞的商谈也十分顺利。
拿了除意可香外的三种黄太史香出来,凌飞便答应了合作,只是中间还有一个问题没能得到解决。
就是管理商铺的人手问题。
“我同子路都未曾过问家中生意,若要抽调人手也不是不能,不过这些人都并非我们自个儿的人。”凌飞同她说,“你要想好。”
凌飞的意思她一听就明白,他是说如果要让他们找的人来管理商铺,那多半就会同他们家中扯上关系。
凌飞自然也是看出了沈霓裳是个有想法的,所以才把话说到前头。
沈霓裳当然不愿意。
她是想“借东风”,但她可不愿意这“东风”连她也给吹走或者卷进去。
她能一定程度上信任凌飞和商子路,不代表她能信任他们的家人。
大家族向来复杂,她没有那个能力去沾染抗衡。
可是能找谁?
她身边如今就大安花寻玉春三个,皆不适合。
好在眼下还在筹备的过程中,不必太过着急。
不过,她是不是也该买几个死契的下人预备着?
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三十年的人,虽然对封建时代的这种人口买卖持一种平和的认知,但真的要她也参与到其中,还是多少有些违背自身的观念。
不提起的时候不觉得,真要去做的时候才发现心里还有一道坎。
这也是矫情吧,沈霓裳自嘲。
她有走针板的勇气,却在这样一件这个世界看来再自然不过的事儿上迟疑不决,看来人的思想洗礼才是最根深蒂固的。
就好像这个世界的边民,明明三百年前同中土人一般,都是前朝子民。可三百年过去,如今的中土人却可以理所应当的轻蔑践踏,好像他们就真的天生血统高贵胜过边民一样。
那些中下层的百姓甚至觉得连被边民碰一下,都是不能容忍的肮脏。
这就是思想的教化